本报记者 齐美煜

　　在海南三亚这片温暖的土地上，有一群来自江西省农科院的南繁“候鸟”。吸引他们来三亚的，并不是椰林海风，而是光热资源。这里优越的气候条件，可实现农作物的加代繁殖，缩短品种的育种周期。

　　从最初的睡棍子床、吃黄豆饭、一锄头一锄头地刨地，到现在盖起生活配套设施齐全的宿舍楼、采用现代化手段育种、建成规模化育种基地，这群科研人员见证了南繁基地的变迁，更见证了我国育种事业的发展。

　　近日，记者走进位于三亚市凤凰镇的江西省农科院南繁基地，走近这群追逐阳光、把论文写在大地上的南繁人。

　　乐

　　“从事农业科研工作，不下地怎么行？”“搞科研，没有量变，何谈质变？”……当记者问南繁苦不苦、累不累时，大家的回答惊人的相似。

　　材料地、食堂、宿舍，是科研人员日常的“三点一线”。每天7时左右，他们戴着草帽、挂着水壶、披着毛巾、拿着工具，奔向稻田、玉米地、辣椒地、芝麻地……

　　早晨气温低，田地里露水大，科研人员的裤腿很快就被打湿了。红艳艳的太阳慢慢升高，雾气像幕布一样被拉开，田野渐渐显现。露水夹杂着汗水，不一会他们全身就湿透了。

　　科研人员的专注令记者印象深刻。即使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不受打扰，而是沉浸在科学的海洋里。

　　水稻育种人员坐在田埂上，像绣花一样捏着没有开花的母本稻穗，一粒粒地人工去雄，再将去雄后的稻穗套上纸袋。等待花时一到，他们就选取合适的父本稻穗，待其开花时轻微抖动于纸袋中，以便母本柱头充分接受花粉，最后将纸袋封口并标记名称和日期。

　　辣椒育种人员将采摘来的辣椒去皮取籽。辛辣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他们有条不紊地拿着盛满辣椒渣的漏勺在清水里晃动，再将过水后的辣椒籽进行晾晒。

　　…………

　　为做好品种田间鉴定工作，辣椒育种人员一天要尝几十个品种的辣椒，舌头都麻了。玉米育种人员在比人高的玉米林里来回穿梭，干硬的玉米叶锋利如刀，手臂被割伤是常事。为方便进行杂交授粉，芝麻育种人员笑称自己起得比蜜蜂还早。

　　夜幕降临，在田地里劳累一天的科研人员回到宿舍后，也没停止工作。他们将收集的一袋袋种子挨个贴好标签，做好记录，以备带回江西种植。

　　他们说，干这行，不亲近泥土，人是长不大的。在他们看来，这苦也是乐。

　　情

　　说起南繁，这群科研人员眼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肖叶青1986年于南京农业大学农学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江西省农科院工作。1987年，肖叶青踏上了三亚的南繁之路。南繁之路艰难而又曲折。“光单程就要近一个星期时间，火车、汽车、轮船换着坐。来之后，搞育种就像打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肖叶青回忆道，那时候条件比较艰苦，没有住的地方，要么借宿当地农民家或村委会，要么用椰子树叶在田边搭棚子；用水紧张，要经常熬更守夜去放水，保证材料不受损失；与当地农民存在语言障碍，沟通交流需要翻译。

　　34年过去了，56岁的肖叶青育种热情不减。“水稻育种周期长，不容易出成果。但每年来，总是有个希望！”望着碧浪如海的稻田，肖叶青内心满怀憧憬，好似驰骋稻浪的少年。

　　59岁的毛凌华马上到退休年纪了，他向记者吐露了自己对农业科研事业的不舍。“干了一辈子，肯定不舍得，不过好在有年轻人接上来了，南繁事业的延续要靠他们。”育种的同时，毛凌华还耐心指导年轻科研人员，为他们答疑解惑。

　　诚如毛凌华所言，新鲜血液的注入，让南繁事业不断焕发出新的活力。

　　90后毛方明，2019年华中农业大学作物遗传育种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来省农科院工作快2年了，最触动他的是前辈们坚持不懈、不畏艰难的精神。每次在去稻田的路上，毛方明总会抬头看看路旁一栋老旧的两层楼房。“那栋房子曾是院里科研人员来南繁基地的临时住所。那时他们四五个人挤在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屋里还堆满了工具，压根挪不开脚。现在条件好了，我更要懂得珍惜，努力奋斗！”

　　“我们团队的每一位前辈都很热情，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我就像南繁‘候鸟’中的一只‘雏鸟’，在这些‘大鸟’的帮助和庇护下，羽翼愈加丰满有力。”说这话的是30岁的罗来杨。对他来说，南繁最大的收获是可以学到书本上、实验室里学不到的知识。“育种也讲策略，前辈们的指导，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我想这就是南繁可贵的地方，一代又一代接力传承。”

　　梦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南繁路上，每个科研人员都是追梦人、奋斗者。

　　中国工程院院士、省农科院原院长颜龙安带领团队选育的野败籼型不育系“珍汕97A”，为推动中国杂交水稻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省农科院选育的“赣晚籼923”等一批优质高产品种已成为南方稻区的主栽品种；选育的鲜食玉米已经走出江西，在云南、海南等南方鲜食玉米产区种植。通过南繁加代试验育成的不同类型的辣椒新品种，获得多项省部级奖项，取得较好的社会和经济效益。

　　沉甸甸的成绩单背后，凝聚着追梦人的聪明才智，浸透着奋斗者的辛勤汗水。面对已有的成绩，他们从未停下探索的脚步。

　　在芝麻育种人员孙建心里，芝麻是“大事”。“江西是黑芝麻生产大省，约占全国总产量的70%。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黑芝麻生产供应跟不上消费增长的速度，进口依存度高。但是芝麻种质资源利用率较低，限制了科研、生产及产业的进一步发展。我们目前也是努力从源头发力，育出好种子。”

　　今年南繁，辣椒育种人员方荣和团队成员对收集的我省20余个地方辣椒品种开展了提纯复壮研究。“我们省有很多优良的地方品种，但是在生产过程中，由于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导致种性退化，产量、抗病性和适应性下降，影响了种植户的生产效益。为保持辣椒地方品种的优良种性，提纯复壮非常关键，这也是我们科研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方荣说。

　　采访中，颜龙安的一席话让记者印象深刻。“科学种田，就要我们种田的人懂得识别作物的表情。它会笑，就是丰产；它会哭，就是‘饿’了或是有虫子在吃它。作物的长势也是对你工作的一种评价。和它们对话，再苦再累，也是一种幸福。”

　　品味幸福的同时，这群科研人员也在努力传递这份幸福，让科技之花绽放沃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