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回家过个团圆年是每个人挥不去的情结。亲情和文化的纽带将人们从不同生活空间拉拽到一起,共同奔赴这个叫作“春节”的精神家园。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游子归家享受家庭幸福团聚时光的同时,也见证着家乡日新月异的发展和变化。 ——编者
文化抱薪 点亮乡土
□ 本报记者 胡光华
春节返乡,犹如久离枝巢的倦鸟,有着热切的渴盼与向往。姚勉,这个故乡悠远的文化符号,一下子真实地撞入我的怀中——过了村口那棵古樟,一块巨石赫然屹立,上刻“状元故里”四字,遒劲有力。进村后,一座实木长亭映入眼帘,取名“状元亭”,亭背面悬有“姚勉老家”“人杰地灵”两块匾额。旁边老屋墙绘“状元荣归图”,我们似乎能看到姚勉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拥簇下,春风得意地缓步进村的场景。
姚勉这一撞,让我倍感欣慰,似乎与先贤可感可触了。我的村子在宜丰县新庄镇,古称灵源村。宋理宗宝祐元年(1253年),38岁的姚勉点为状元,现有《雪坡文集五十卷》传世。姚勉为官不到十年,却“磊落有奇节”,曾两次指斥权奸,两遭罢黜。
在我的记忆中,姚勉每个春节都会准时“来到”村民身边。大年初七,扎龙灯就开始了。这项浩大繁杂的工程,必须由村中受人敬重的老者指挥调度,那场面忙而不乱,喜庆热闹。记忆深刻的是,两条布龙所需火烛,分配到各家用竹片和旧布料制作,再浸泡松油。插上这种火烛,布龙舞起呼呼生风,风助火势,火光冲天,一种雄性的豪迈四散冲荡。让村民自豪的,不单单是雄性的豪迈,还有从南宋“走”来的乡贤姚勉。
牌灯,是龙灯的门面。我们村的两盏牌灯上,分别写着“灵源世家”“状元故里”,浓墨大字在灯烛的映照下绽放光彩。举牌灯的读书娃精神抖擞,生怕稍有差池就会玷污了先贤的圣洁。那时候,乡村的夜晚,穿梭着许多条游龙,但我们的龙灯因状元加持,似乎有了比别村高贵的轩昂之气,成为最耀眼的明星。
龙灯时节,姚勉就在老者讲述的旧故事里,在牌灯的一路照耀中,走到村民身边,教化于人。然而很长一段时间,村里龙灯文化不兴,传统年味总感觉淡了不少。姚勉也虚化为一个遥远的符号,甚至不被人提起。
和我老家一样,每个村庄繁衍生息成百上千年,总会沉淀它独有的文化。不管是乡贤文化、耕读文化、民俗文化、方言文化、建筑文化……还是与之伴生的家族风范、集体人格、精神品质等,都是一方乡土瑰丽的“家底”,它们曾真实地闪耀在自己的土地上,浸润于乡人的骨子里。也许是人们走得太急、太快,在丰厚物质生活基础的同时,乡土传统文化也在悄然消失。要知道,没有优秀传统文化庇佑的乡村,在发展中终究是缺乏自信的。
所以,当姚勉在虎年春节以一种真实形态开始出现时,我感到由衷的欣慰。年轻的村支书告诉我,想乘着乡村振兴的东风,挖掘古代乡贤资源,打好状元文化品牌,建设有文化有内涵的美丽宜居幸福乡村。他踌躇满志的样子,让我看到故乡的文化“觉醒”。
前几天,我找到了一位学者——宜春学院的鄢文龙教授。他曾著《姚勉评传》,是第一位为姚勉著书立传的人。对于姚勉高超的文学艺术,以及附着其身的积极文化意义,他认为应弘扬传承下去,赋能乡村建设和发展。他说,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地方,只会是一片苍白冰冷的居处;一个有文化底蕴却寂寞自守的地方,终究会变成一块生命贫瘠、发展乏力的沙漠。
是啊,不拾起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就难有乡村的文化自信,就会缺少一种恒久温暖的生命力;不弘扬乡村优秀传统文化,一个乡村就难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发展。这种发展,包括物质和人的发展,也是乡村的全面发展。告别时,我邀请鄢教授为家乡打造状元文化把脉,他愉快地答应了。
我仿佛看到,一个村庄的美好未来已经揭开帷幕。
东山岭上好年景
□ 本报首席记者 毛江凡
逶迤而上的怀玉山,群山叠秀,自东北往西南方向,横跨玉山全境,像一条绵延不绝的苍龙,踞守在秀美的赣东北大地上。 从上饶出发,沿德上高速穿越怀玉山隧道,进入玉山西,下高速,就到了必姆镇境内。
而我要去的地方,是必姆镇下辖的大西坑村,宛如一块碧玉,它藏在怀玉山的南麓,是离镇政府所在地最远的行政村。
小车在玉带般的山路上起伏蛇行,道路弯弯曲曲,路面却很平整。多年来,我利用新春走基层的机会,多次来到这里走访,从最早的砂石路,到现在的水泥路,路越来越好走了,路旁的黄家溪也越来越清澈了,它用欢快的吟唱欢迎我。
20多分钟车程,在群山的怀抱中,山清水秀的大西坑村映入了眼帘。
山是云的故乡。有山的地方,就有云朵不离不弃的萦绕。车子开到大西坑村东山岭上,一栋小洋楼在云雾的映衬下,出现在苍翠如墨的大山背景色前。楼房的主人孙金岳,已经站在院门口等我,院门上,一对大红的春联烘托出新春的喜庆。
今年48岁的孙金岳,是土生土长的大西坑村人。早年在外务工,刻过砚台、干过木匠,也进过工厂,但因家庭负担重,一直没有摆脱贫困。几年前,看到当地政府鼓励在外农民工返乡创业,一直怀揣创业梦想的他,毅然决定辞职回乡,在大西坑村外东山岭上租下100多亩山林,依托山林等自然资源,激情满怀地开启种养殖创业之路。
于是,东山岭上,东魁杨梅、三红蜜柚、山茶树,成片成片地“站”满了山岗;杜泊羊、山鸡,在岭上自由自在地“徜徉”。生态放养黑猪,是孙金岳主打的产业,300多头膘肥体壮的黑猪,在深山老林间快意穿梭,孙金岳俨然成了“猪司令”。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一鼓作气,还创办了由近百名社员组成的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大家相互帮助,抱团取暖。
然而,创业伊始,孙金岳也曾挫折连连,因缺乏经验,种什么都成不了气候,养殖方面也频遇困难,为此还欠下20多万元外债,成了村里缺资金、少技术的困难户。
后来,在驻村干部的帮扶下,孙金岳总算走上了道,却又连续遭遇生猪市场的低迷。
去年底,定点帮扶大西坑村的玉山县公安局领导以及驻村工作队,了解到孙金岳的困难后,立即伸出援手,春节前多方联络,帮他卖出去8000公斤黑猪肉,加上孙金岳通过在县城开设专卖店和网上直播卖货,他的创业之路终于有了起色,去年收入达到了数十万元,一举填补了以往的亏空。
大西坑村第一书记郑仁明说,自从开展精准扶贫以来,大西坑村一年一个样。特别是脱贫摘帽后,驻村工作队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实施适合本村的产业发展项目,根据大西坑村山多田少的特点,鼓励村民唱好“山歌”,特别是鼓励做大做强传统种植、养殖产业,如今已经发展了养猪、养羊、养牛和种植山茶、马家柚、生姜等产业。
一人富不是富,大家富才是富。乡村要振兴,需要互相帮衬,在驻村工作队的帮助下,在家创业的能人,创办了十多家农民种养殖合作社,更多的孙金岳,正在带动村民共同致富,同奔小康。
乡村要振兴,光靠产业还不够,教育要先行。
大年初一,大西坑村的村民们收到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倡议书:
“当记忆的指针再次拨回到孩提时代,当大西坑的乡音时常在耳畔萦绕,当乡里乡亲的朴实面容依旧清晰,我们诚挚地向在外创业拼搏的您发出邀请:为让大西坑126名孩子的教室更明亮、教师更安心、教学更优质,我们倡议乡贤都来争献爱心,关注孩子们的教育。”
原来,这是村里成立的“阳光教育爱心协会”的善举,大家捐赠的爱心资金,将用来资助本村困难学生、奖励优秀学生、激励优秀教师,倡导大家尊师重教。
乡村要振兴,文化要引领。新春伊始,大西坑正着手在每月推出一户脱贫致富、乡风文明的典型,以身边的榜样,助推全村形成文明风气。
此外,大西坑村还着力挖掘传统农耕文化内蕴,传承仁爱孝悌、守望相助、谦和好礼等思想观念、人文精神和道德规范,守护好传统文化之根。
行走在大西坑村,年味浓浓,新农村的图景扑面而来。文化站、图书室、宣传栏、农村书屋、文化广场等一应俱全,推进乡村文化与乡村产业、乡村人才、乡村生态实现融合发展,不断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这个藏在深山里的小村,正在焕发出崭新的气象。
今天,在怀玉山下,在大西坑村,乡村振兴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实现,一切美好愿景,将在春暖花开时节,绚丽绽放与发生。
(压题图为大西坑村东山岭美丽景观 毛江凡摄)
此心安处是吾乡
□ 温 凡
正月初二,还是春节味道最浓郁的时候,我和小妹两家子人就踏上了返程,留下老姐一家在赣州陪父母。由于时间仓促,原想着回老家一趟的念头,最终没能提上日程,心下多少有些许遗憾。
正月初五,阴雨连绵的天空难得放了个晴。突然想以一场说走就走的行程完成这个心愿,于是用手机导航随机选了一条路,便驱车直奔目的地。不多久,进入宜黄境内,行经一个名叫黄陂的小镇。导航提示,黄陂向南是东陂镇,再往南走,就是生我养我的宁都了。想到家乡也有一个乡镇叫黄陂,临时决定在这座小镇逗留一会儿。
小镇很小,有点杂乱,街两旁是挨挨挤挤的各色小店,红艳艳的爆竹烟花、喜气洋洋的礼盒摆在路边,挂着各地车牌的返乡车辆时不时堵塞着原本并不宽阔的马路。
路边,一名老者正在一口油锅前熟练地操作着,油锅里翻滚着的是从小就喜欢的小吃,看了特别亲切。见我驻足,老人招招手:“尝一个,好吃!”我蹲下身,老人已递了一个过来:“在城市里可吃不到这个味道吧。”
还没入口,已有香味扑鼻,放进嘴里酥脆细腻,米浆的醇香和小葱的清香浸润,分明是久违了的纯而浓郁的儿时味道。
“果真,好吃!”我赞不绝口。
“(你)不是宜黄人啊?”老人又抬头看了我一眼。
“不是,宁都人。”
“哦,就隔壁,宁都好呀。我小儿子就在那里的医院工作,今年说是要参加疫情防控,回不了家。”老人边说着话手上边忙乎,却听不出丝毫埋怨。
“这么近,都不抽个空回来看看?”
“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不管走多远,都要回到老家过个年才安心。如今不管身在哪里,只要心里惦记着,哪儿都是家,啥时回都一样。”
老人一番随口的言语让我豁然开朗,我再看看圩镇上的情景,看着一张张来来往往幸福洋溢的笑脸,仿佛瞬间回到了年少时光。心里思忖着,回老家,更多的是想去寻找曾经的记忆。现在,在这小小的圩镇上,吃着油米果,不一样回到了心中的小时候么!不照样可以安心?
我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折回宜黄县城,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打量这座经常踏足的小城。千年风雅今犹在的棠阴老街、中国佛教禅宗五大宗派之一曹洞宗发源地的曹山宝积寺、在中国戏曲文化史上有着一席之地的宜黄戏……而这些,在另一座称之为家乡的小城,几乎都能找到相似的印记,还有那些童年的趣事、少年的纵情,一幕幕,都浮上心头。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我开始寻找一个人。我找到了与林则徐同为清代禁烟名臣的黄爵滋,找到了与戚继光并肩抗倭收复边关的谭纶,找到了授业于北宋一代名相王安石的杜子野……还有许多在这里工作着生活着的普通人,有的并不是在这里出生,却尽情挥洒着青春与热血,他们似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为这座城市增光添彩。
他们的身后,是中国经济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过程中,无数走出家乡去求学、工作的他乡人。而他们现实中的家乡,早已不是当年记忆里的模样了。
家乡,不一定就是故土。真正的家乡,应该是让我们心安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是城市,也可以是乡村,只要能让人内心安稳亲切,只要有值得珍惜的人和事,这个地方就不是异地,而是家乡。
宋元丰六年(1083年),一生漂泊的苏轼为好友王巩作了一首词《定风波》: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望着宜黄之南的方向,内心有一抹暖暖的幸福。
年味·家味
□ 龚艳平
人间逢过年,愈知家温暖。家有味,年才有味。年味充盈了家味,家味充满了爱意。每个人感受到的年味千差万别,不变的是家的味道、爱的力量。
每每迈进腊月,对过年的期待,就会悄然增长。回家是个温暖的词,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小叔全家,定居广西南宁十多年了。纵如此,他们年年回家过年。今年过年,他们自驾十几个小时,在老人热切的期盼中,深夜回到家。
多少游子,和他一样,不论身在何处,离家多远,因为过年,和故乡、和亲人紧密连接在一起。“异乡的山水虽然是好,可我更爱我的故乡”,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世界再大,也要回家过年。老家一发小,年前到河南周口务工,不料碰到当地发生疫情。解封后,一拿到核酸检测报告,他立刻订票往家赶,集中隔离后,终于可以回家过年。
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在对过年的期盼中归心似箭。又有多少人,因为各种原因回不了家,“当团聚不再那么轻而易举,才明白团圆的意义”。
春节大迁徙,年年壮观。人潮汹涌,跋山涉水,最终都奔向团圆。除夕夜,全家齐齐整整,共品团圆年味。万家灯火中,无数在外打拼的人,从四方汇于家中。
这一夜,饭桌旁的笑容,胜过天南地北的所有风景。站在年岁的分隔线上,大家围坐夜话,既有期盼念想,也有寸草春晖,一起迎接虎年的到来。
万家灯火,需要有人守护,有种年味叫坚守。二哥因为项目抢工期,没能回家。这个春节,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春节我在岗”。
老家桥西,是南昌县最边远的一个小乡村,大部分家庭都在外打拼,在县城或外地安家。但每当过年,沉寂的乡村就会沸腾起来。村子很小,小到十分钟可以绕全村一圈。大年初一,出门拜年,见人拱手。一路行来,家家户户拉着你,说着祝福,聊起家常,愣是走了半晌。
过年的时候,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家庭。全国各地,这样的村庄数不清,闲时安安静静,过年热热闹闹。
无数个“我”组成“我们”,无数个“小家”组成“大家”。由己而家,由家而国,春节把个人、家庭、故乡、国家紧紧连缀在一起。家和万事兴,国安享太平。“小家”其乐融融,“大家”蒸蒸日上。
虎年开端,万象更新。大家又开始整装出发,在亲人的叮咛声中,开始投入到每一个美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