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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识途的文学传奇

  □ 杜 浩

  7月5日,106岁的作家马识途在成都宣布封笔,并公布《封笔告白》:“我年已一百零六岁,老且朽矣,弄笔生涯早该封笔了,因此,拟趁我的新著《夜谭续记》出版并书赠文友之机,特录出概述我生平的近作传统诗五首,未计工拙,随赠书附赠求正,并郑重告白:从此封笔。”

  马识途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诗人、书法家,曾与巴金、张秀熟、沙汀、艾芜并称“蜀中五老”。马识途的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清江壮歌》《夜谭十记》《巴蜀女杰》《魔窟十年》《沧桑十年》等。

  百岁之后马识途依旧笔耕不辍,2016年出版回忆录《人物印象——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2017年动手写《夜谭续记》。2018年更是出版了18卷700万字《马识途文集》。《夜谭续记》是他宣布封笔前的最后一本小说,也是1983年出版的《夜谭十记》的续作,近期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82年,马识途受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韦君宜先生邀约,记录了其在参与地下革命工作中遇到的奇人异事,集结成《夜谭十记》,1983年初版即印了二十万册。2010年,马识途的小说《夜谭十记》中的《盗官记》一章被改编成了传奇电影《让子弹飞》,由此广为人知。

  《夜谭十记》出版后反响很好,韦君宜当时建议他借鉴意大利著名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谈》的形式,继续写一个“夜谭文学系列”,但负担繁重行政工作的马识途,确实没有足够精力进行文学创作,于是这一搁置就是30多年。但他并未忘记自己的诺言与对文学创作的欲求,104岁时,哪怕是患了肺癌,也没有影响他动笔写作《夜谭续记》。

  在《夜谭续记》后记中,马识途记述了这段经历:“在我开笔不久,癌魔第二度入侵我身,我住进了医院,这本书稿的创作也面临半途而废的可能。家里人为我的病情担忧之际,我却想起了司马迁发愤写《史记》的故事,这激励了我,我也要发愤而作。我曾经对朋友说过,我的生活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我决不会就此向病魔投降,我要和病魔斗争,和它抢时间,完成这本书稿的创作。我让子女把稿纸带到医院继续写作,出院后我也是一面积极治疗,一面坚持写作。医院的医生护士认为我得了这么危险的病满不在乎,还奋力写作,真是怪人。其实这毫不可怪,我就是要和病魔战斗到底,正像当年我做地下革命斗争工作不畏死一样。”

  就在马识途完成《夜谭续记》这本书初稿之际,马识途的保健医生告诉他,经过半年多的药物治疗,马老肺上那个肿瘤阴影竟然看不到了,查血的指标也完全正常了。马老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一家人皆大欢喜。马老还请大家吃饭,正式宣布自己已经战胜了癌魔。他还戏说道:“咋个,癌魔和我斗,落荒而逃了吗?哈哈!它看我写完小说,它就甘拜下风,它也下岗了,逃跑了。”

  在《夜谭续记》后记中,马识途意志铿锵地说“一个人只要不怕死,便会勇气百倍,一有勇气,更有力量战胜危险和痛苦。”

  马识途这位文学老人在病中发奋写作、最终战胜病魔,不仅彰显了这位老人的顽强的生命意志,展现了他的不屈的写作者的生命“姿态”,更是凸显了他的执著的文学精神和信念的追求。

  我们说,在文学艺术的写作过程中,身体是本钱,是基础,但这还是需要通过心灵的力量、精神的力量发挥作用的,甚至,在身体条件很差、疾病缠身的情况下,心志的力量,意志的力量,却是起决定的作用的。德国伟大诗人歌德曾和爱克曼“谈到过写作过程中身体的疾病状态以及身体与心灵的相互影响”这个问题。歌德说,“心灵可以起支持身体的作用,这是不易置信的”。歌德经常患胃病,但他靠着“心灵的意志和上半身的精力把我支持住了”,“不能让心灵屈服于身体”……

  阅读舒展选编的《钱钟书论学文选》,看到钱钟书援引西方十六世纪的一位学者撰写的《文人厄遇录》,介绍历史上文人墨客遭受身体“贫、病、夭折、刑戮种种灾毒”,他们虽身受磨难,生命饱受摧残,但不悔其志,不向命运低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这也正如孟子所言,古今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则移其所不能……这是写作者身残志不残的最好写照。

  在马识途这位老人身上,我们看到了闪烁和烙印着的中国传统文人的道德精神和文化人格,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生命和文化的力量,面对病魔不悔其志、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感佩他的生命和心灵的高度,禁不住使我们这些文学的后来者对他的文学传奇、生命传奇充满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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