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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山水的季节性诗写

融 艺 评

  □ 飞 白

  3月4日,江西日报副刊以连版的篇幅刊发了《献给二十四节气的诗》。赏读这组诗的时候,世界正笼罩在局部战争的阴影下,风雨飘摇,无论对于炮火中奔走呼号的民众,还是千里之遥的我们来说,都太需要一份现世的安宁与和平。正是在这样一个复杂多变的历史时刻,诗歌尤其显示出它不可替代的价值和独特功效——眷顾身边美好,留住精神之光的悸动,为内心留出一方献祭与救赎的净土。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二十四节气入诗,可以说古往今来,都是诗人们的一种很惯常的写作主题和创作手法,既然是节气,书写的内容就与天地物候产生着密切的关系,在这种人与天地、自然与自然、万物与心灵互为交织的过程里,通过诗人对于隐秘世界的发现、发掘和发明,使这些农耕文明下诞生的古老节气,衍生出了更多现代意义上的精神向度,更重要的是它让读者看到一些新诗的书写可能性。四位诗人分别以春夏秋冬为主题,四季分明,每人围绕一个季节的六个节气进行诗题创作,可以说通读下来,奇峰凸起,各有千秋。但共同的是,每位诗人的书写都重新诠释和呈现了节气的生命内质,自带畅快的呼吸和隐秘的言说。

  林莉的春季一组,有很强烈的文化或者说文明的仪式感,“可效仿古人,郊外踏青祈福”,是精神的接续和追慕,也有思古的浓烈情怀。她对于时间形态的把握,可谓是举重若轻,“这一日,万物初始,人世乃新/在古老的仪式和秩序中/风吹来了”,一年初开,只需要等待,就能感受世界真切的蠢动。她的诗中,有很深广的物象,尽管皆为日常所见,“燕呢喃、蝌蚪嬉水、谷粒发芽、花蕾爆裂、油菜苗萌动”,它们都在给诗提供着一种不竭不休的驱动力量,是向上蓬勃的自然召唤,抛除任何观念性的东西,用最质朴沉静的及物叙述方式,达到直击心灵的真切效果。这还不够,在《惊蛰》中,春已经不再一味的清丽隽永,它在“青山震颤,爱意骤浓”中散发出了史诗的光芒,在如此短的篇幅中,起承转合、腾挪律动,显示出诗人胸中埋藏的万千丘壑与波涛。到了清明和谷雨,林莉更往生命深处掘进,伴随着春的消逝,也带出了对生命的思虑和感伤,“生长和消亡同样从容/藏着一个更阔达的境界”直接抛出生死命题,但已经感受不到死之“哀”,反而有着轮回转圜的旷达与超然,尽管“携带着来自人类的惊雷与忧戚”,但通篇下来,尽是季节自带的韵律节奏,寓“重”于“轻”,向“死”而“生”。

  和林莉相比,漆宇勤的这组“夏”同样展现出季节本身的诸多特质,绮丽幻境、情绪的推拉、具象和抽象的置换、时空之外的审视。六首诗皆蓬勃而热烈,丰沛与湿濡。在语言上,笔者觉出有很多肢体的细腻触感,和爱情、亲情、乡情的巧妙结合,营造出更多姿更丰富的情感体验。“小兽慌乱的爱情”与“她那雀跃的天真让春天的末尾美出新的高度”,对于立夏这个节气的阐释,充满了诗人个体感知的奇妙隐喻,也带有某种揭示性的抒情——诗,即揭示,感触与体悟之后获得的生命印记。他将爱情置于初夏的时空,因情赋形,因形抒情,写出了很舒服的贴合度和肌理感。在《小满》中,诗人有种对白式的叙说,在时间和雨水的糅合下,将这种词语的内在关联进行了重新梳理,“少年人”“长翅膀的软体动物”,他们并非只为自己孤傲地生长,也为这满眼葱翠,为这能赏识到美好的瞬间而存在,就像诗人写的“时节正好,将满未满的情感”,读来让人心头释然,也有别样的宽慰。诗人习惯用相对长的句式来达到一种形式上的气息充盈,如“忙于种植庄稼的人也在种植水面倒映的天空”“星光垂落的草本刺莓尝一口便有久违的酸涩”等,诗行的整饬,带来情感流露的节制和规整,对表现节气的意义上,我想是有强化推动的显性效果。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讲“诗人将主动权交付给词语,词语因彼此不一致而互相碰撞,并由此而运动”,漆宇勤的诗中就时常会有运动中词语的强力撞击。“只有草药般的生命才能理解夏至”“只有云朵足够白足够蓬松”“属于我的大暑被留在三十年前的乡村”,当诗人打通时空与个体生命体验之间的隧道后,就像是在为节气这一古老的“泥菩萨”重塑现代性的“金身”。

  如果非要把个人气质靠到某种季节上,林珊之于秋,应该说是实现了一种个人叙述色彩和天地自然气象的抵达与契合。在她的这组秋的诗里,不需要费尽笔墨写“秋”本身的缭乱物象,就已经营造出深浓的秋之意韵、秋之情怀、秋之品质。舒朗冲淡的叙述节奏、简明洁净的语言风格,在这组诗中萦绕不散。《立秋》中的离别与相逢,《处暑》中的亲情与惦念,《白露》里的重返和泪下,都在以“悲情”的语调述说“欢喜”的生命细节。每首诗里,几乎都能摘出几句,让人怦然心动,又反复咀嚼的句子——“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吧”“你的衣襟和脸庞/沾满了/吹拂过我的/秋风”“再没有什么/会比人世里的重逢/更令人满心欢喜/又潸然泪下”。林珊不愧是依景造情的一把好手,她对诗歌中故事性线索的把控处理,是独门绝技,既能不厌其烦地精妙打磨,又让人读来觉得浑然天成,有时候这凭借的不光是单纯的诗艺了,更关键的我想是她在情感化的诗歌意象中,找到了某条登堂入室的“密道”。诗人运用意境来创作带有矛盾、纠葛、痛苦和幻灭的诗歌风格,往往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厚重”和“毁灭”,对于秋的整体萧条和肃杀的氛围烘托,是完全有着血液般的认同。“你爱过的人正走在遥远的路上/他带给你的灰烬无处安放”,面对“秋分”时节,这种句子既有展现对于消亡本身遗忘的功能,又让人激发出剧烈的痛感和对时间流逝的深情。林珊之爱,其实是人与万物自然之间的呼唤与回应,她在诗中的“你”和“我”,也可以视同为她的诗性自传,那么这种若即若离,将自己的情感密码深植其中的写法,换来的是读者对于林珊作品纯粹的欢喜。就像《霜降》中的那句“我一无所见/辗转千里/我从未与你相逢”,无论悲欢离合、得失与顺逆,诗人始终与尘世保持着谜一般的距离,其实也即是诗与现实的距离。

  吴素贞的这组诗里,透露的是与其他三位诗人完全不同的味道,那便是旷达。在冬的节气中,寒冷是与生俱来的,但同时它又是兼具纯粹、明净和透亮的特点,在诗歌语言的把握上,有种亦古亦今、非古非今的气息。“走失的露水重新列队”“风入骨,大地创造空阔”,诗人通过对自然景观的强力摆布,创造出新奇、独特的诗歌意象。在《小雪》中,“鱼儿静止/像银色的神符”“世间所有的光在这一天聚拢”,对于诗人来讲,这种节气的到来,犹如一次神启,对于内在精神图景的描摹和揭示,获得了全新的现象世界和形而上领域,超时空立体透视的效果。但不光仅限于此,每一首中都嵌入着浓浓的“我”的情绪样貌——“我喜欢这样的小有/和贫乏的一天”“我悄悄擦去人世十二行凛冽的诗”,我时常惊叹于诗人能在平常中攫取出那些绮思的模样来,这应该是凭借其独特的观察力和想象力,才能诞出这些诗的异果来。她写到冬至,写的是父母在时家庭的团聚,“一年最漫长的黑夜,我们用团圆抵御”“父母不在,冬至仅是被年放逐的一天”。写到小寒已切入生死的主题,深冬再往前即是覆灭和重生,但在诗里,却表现出另一幅参禅的景观,“当薄雪来临,一株梅树已站成禅意”“漫长岁月,我们已经学会/承受生命里的雪”,这些都在用来自现实世界的真实,重塑人格精神中隐含的智慧与哲思。当我读到“一叹楚亡;二寒秦灭;三感岁末”“大风吹,人生忽如寄”这些诗句时,似乎听到刺骨坚硬的风,打在自己裸露的骨头上,发出的那些金属般的回响。嗯,是的,吴素贞确立了自己的言说姿态,鲜明的个性化语调为我们带来生命旅途中难得一见的瑰丽的“漫天大雪”。

  四位诗人把诗写中一个最重要的维度——“时间”做了如此浪漫多姿的呈现,不可谓不精彩。我们对于往事的回忆,对于爱和痛的传递,对于存在与湮灭的祭奠,都能在其中找到某种密切的对应,这是诗人带给这个世界的礼物,也是诗歌本身焕发出的神秘魅力。我想,真正的诗表现的就是人对现实的反应,这个现实既是我们眼中看见的,也是我们通过心灵真切感应到的。那些心灵的山水时刻滋养着这片诗的国度,让我们时刻不要忘却它绚烂的过去,深情注视它可爱的今天,并且祈福它无可限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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