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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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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晓莉

  我在婺源周游,时间不长,却已把江岭、江湾、思溪以及篁岭这些好地方都走到了。恰好是油菜花开的季节,所到处,满眼都是金黄油菜花与如织游人。人们都说,不看油菜花不算到过婺源,此言确实不虚。油菜花开时的婺源,就像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天地都被欢呼得更清透,人的心神,也被欢呼得更亮更明。但在行走婺源的过程中,当我逐渐辨识婺源的山、水、古建,脚步开始习惯于在不同高度之间轻捷转换与行走,自己的心识也逐渐渗入进婺源的人情历史各个层面后,我知道油菜花之美、季节之美只是婺源的一部分。婺源还有更多的美正在被我领略。人们总把行路与读书连在一起。我步履不停行走婺源,正是在尽情阅读一本美学大书。

  江湾村是婺源必去之地之一。江湾村巷回旋、曲折,外来的旅行者会生出走迷宫的感觉与趣味。我有导游带路,可是当我一不小心开个小差,就迷路了,感觉像回到与小伙伴一起捉迷藏的时光,又有可以对未知事物探寻的乐趣。七拐八拐中,不时见到拾掇洁净的民居院落,白墙黛瓦,门扉半开。有村民在路边新种了棵柚子树,树幼矮,她为此特地做了个半人高的竹罩子,把树罩住,防鸡啄,也防路人踩踏。那竹罩子编得细密齐整,放在商店可当工艺品出售。我在别处还没有见过用这样的方式爱惜一棵小树的。这一个微小细节,可见婺源人日常生活中有滋有味的细致与从容。

  正是这样,于江湾,我粗粗领略到婺源建筑之美。徽派古建的美当然在于灰白二色的淡然,在于马头墙的线条从容。它们坐落于山水与花田间,外观看去就能使人获得一种内心的稳定。但在我看来,人生活于建筑之中,把质朴恒久的日常生活灌注其中,因而使古建筑保持了一种自我更新,一种活力与“活气”。这是民居的灵魂,更是这古建之美不可缺少的部分。

  我又通过倒影,领略婺源的水之美。水愈清澈,倒影愈真。在月亮湾,当渔夫将渔网一次次撒向水面,我隔了那么远,亦清清楚楚地看见水下也有一张网,渔网前边几棵初春尚未发新芽的树,水底可见树的枝杈;严田村的拱桥,是摄影师的心头爱,是他们取景绕不过去的地方。但见拱桥半圆倒影半圆,恰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桥上披蓑衣老农牵老牛过桥,桥下也有老农老牛;水旁一棵大树,水底一棵大树。水,成了镜子,又比镜子更灵动传神。

  李坑村的水,则是另一种范本。在这儿,每两三户人家门前就是一座小石桥。桥都只有两三米长,确实是小,桥成了寻常的路,人们留恋这里的原因就很明显:在这里,小桥流水人家不是画里才看得到的图景,不是美术,不是理想中的存在。小桥流水人家,就是出门即景,就是日常。

  婺源的民风也是美。我去李坑,一眼见村口那棵老樟树,沐浴晨光,美极了。一位村民见我流连再三不舍得走,主动来向我讲述老樟的历史。他讲古论今,几乎把我听傻了,要不是时间有限,我很想再听这位见识不浅的人说下去;在清华镇彩虹桥上,我与守桥的老崔聊了一阵。老崔向我讲述2020年7月,突发的山洪携带一棵巨大的老树将彩虹桥的两廊一亭如何冲垮的惊心一幕。老崔讲得心痛,我听得也是心痛。他又介绍洪水过后,婺源人如何善待这座宝贝老桥的事。为了把抖音上一则关于修复老桥的视频发给我看,我们互加微信。老崔真名叫崔士站,微信名叫做“老吹胡子”。我笑了。吹胡子瞪眼睛吗?眼前的老崔并不是那样一个人。这取名里有一种自我的幽默与随意。李坑村口的那位讲解员,彩虹桥上守桥的老崔,都是婺源人中最普通的,可是他们是我们常见的“家有一宝”就逢人想说的那种热心人,是那种为家乡心怀骄傲的人。婺源的民风之美,正由这些人传播与传承。

  在一一阅读婺源山水、人情的过程中,我的视线与脚步逐渐打开,并逐渐感觉到婺源另一种美,乃是“层次之美”。把婺源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层次是非常立体的。首先是略平面的河流和土地,像江湾与李坑那样,贴着我们脚面的土地丰润,流水淙淙;第二梯队由徽派古建(民居与廊桥)与诸多百岁千岁珍稀古树组成,起于土地,又略高于土地;再往上便是江岭与篁岭这样的村落,地形有些拔高。起伏的山岭间,油菜花田与竹树、茶树田满布着。这各个层次之间又并不那么界限清晰,而是互相参合互相衔接,美就美在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糊,和样样事物都天衣无缝的融合中。

  而篁岭,正是这层次之美的最佳体现。篁岭村紧傍山崖,整个村庄高低起伏,地无三尺平,穿高跟鞋的女士在这里走起来会有点跌跌撞撞。朴素的球鞋帆布鞋,则是行走篁岭的好伴侣。我选篁岭某一高处远眺许久,梯田花海在脚下层次叠递,逐级绵延。有一瞬,我有自己离土地远了一点、离天空却更近一点的感觉。那感觉非常美妙。

  篁岭另一种美,也是它最引人的景观,当然是晒秋。篁岭晒秋,本意是晾晒“秋之果实”。篁岭人家将红薯、蔬菜、豆子、玉米等置于竹笸箩内,又因居室狭小,就都把笸箩伸出窗外晾晒。地形缘故,摆放便错落有致。这本是篁岭人极朴素的一种生活方式,不想却经由了摄影师的镜头、画家的画板,被翻拍、描画为美妙动人的“最美中国符号”,遐迩闻名。

  我在篁岭一片小空地上,见到有块宣传牌立在大树下,上写“在篁岭,万物皆可晒”,字体憨拙可爱。篁岭是浓缩版的婺源,那一刻,我觉得将“篁岭”二字置换成“婺源”,也是完全成立的。我们前来篁岭,前来婺源,当然是为种种强烈的美的视觉冲击所吸引。但视觉冲击的事物千千万万,人们独钟篁岭与婺源,乃是因为这种圆笸箩里盛放红红绿绿的谷物菜蔬的画面,乃是因为婺源的山、水、房屋与人情,将我们记忆中的、基因中的乡愁一再唤醒;乃是因为婺源这本美学大书,这个流水、花田、茶树、廊桥的家园,更是一种承载。它以诸种美,承载了人们心中关于“远方”“老家”“原乡”这些记忆与画面。这是婺源最珍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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