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秋兰
“诗歌高居于性别之上,她们够得上优秀的诗人。
诗歌离不开生存的给养,她们够得上聪慧的女人。”
靠近故乡那朵带刺的花
让笔者重新关注“女性诗歌”这个话题的,是11月14日省文联《星火》杂志社于奉新举办的“寻千年奉新,写绿色家园”第四届香樟诗会。在美丽的潦河畔,来自全省的40多名诗人齐聚于此。
此次诗会把焦点放在了3位女性诗人身上,现场朗诵了她们的诗歌并进行了探讨,她们分别是林莉、周簌、鱼小玄。有趣的是,周簌于2018年、林莉于2019年、鱼小玄于2020年分别获得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诗探索·中国红高粱诗歌奖”。该诗歌奖由《诗探索》编辑部、莫言的故乡山东省高密市联合主办。《诗探索》是中国第一本新诗理论和新诗创作的研究性期刊,因此,“诗探索·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在诗坛颇受关注。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3位女诗人作为70后、80后的代表受到关注并不让人意外。
笔者注意到这3位女诗人的获奖诗歌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有着故乡的影子,原生地对她们的影响已经深入到骨血里。
周簌的获奖诗歌是《你在我的故乡酩酊大醉》《周家庄》《野岭》组诗系列,她认为她笔下所呈现的地域乡情,是赣东到赣南两地之间的往返和摇摆,虽然只是小幅度的迁徙,但在她的内心,它们有着迥然不同的心灵磁场。一个是出生地,总是带着与生俱来、难以割舍的骨血亲情;一个是生活地,总是带着烟熏火燎的、日常的沉迷和热爱。
林莉的获奖组诗《旭日镇》《信江之书》《旷野》系列则以一个如真似幻的小镇作为背景,呈现出一幅孤独而阔达的现代田园生活图景。这个旭日镇也是作者嵌进血脉里的记忆,在这样的诗里,每个人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故乡。它们凸显的文化背景、地域史记有普遍性,而林莉一直在努力抓住和呈现它的个性和差异性。
出生于1989年的鱼小玄有着80后的特质也有着90后的跳脱。从她的《浓雾的村》《种葵花的小妻子》《霜月》《蜂娘》,笔者看到了来自赣南客家的乡村,它像一支小夜曲,奏响的音符有着客家山歌里的大胆与纯朴。
“鱼小玄的组诗《浓雾的村》植根于古典诗词谣曲的肥沃土壤,作品情感天真、烂漫,语言舒展、诙谐,她洒脱、新奇、恣肆的想象力,让她理解的爱情展露出质朴的模样。”这是“诗探索·中国红高粱诗歌奖”主办方给予鱼小玄获奖诗歌的授奖词。
有人说,“故乡啊,挨着靠着,都是带刺的花”。这3位诗人如今都生活在城市,但不约而同地,故土仍然占据了她们诗篇的很大一部分。生命最初降临的地方,成为每个写作者不约而同回头望的明亮色彩。
入世与出世,灵性和力量
“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撇开“故乡”,笔者也看到女诗人意图走向更为辽阔的写作。
在香樟诗会,林莉展示的20首诗歌,最早的是2005年的《火车》,最近的则是2020年5月刊发于《诗刊》的《植物学》,“我第一次写了火车/并不意味着我从未见过它/我没有轻易地提起过火车/是因为它总是开得快而抵达得/慢”(《火车》节选),“这是繁缕/在墙角边,开着小白花/这是一年蓬、风轮菜、凤尾蕨。/这是沉默的植物啊/这是去而复返的离人”(《植物学》节选),15年过去,诗人的语言表达沿袭着一向的风格,这是一种平静和散漫,同时也是诗人秉承的一种态度——她散散淡淡地经过,旁观身边一切的事物,让自己和它们产生关联与对话,进而对事和物产生审视与共情。
周簌也开始尝试向更广的题材接触。一首《诗歌》暴露出女诗人内心的焦虑和想突破诗歌认知的急切:“面对一张白纸/我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一首《他的兄弟坐在太平间外面》——“他躺在太平间的里面/他的兄弟坐在太平间外面/花一直开啊,没有想要喘口气的意思”,诗中有着让人窒息的情绪,就好像写诗的人也为他流出了泪水。这种贴近草根的写作,体现了诗人开始主动去接纳和感受别人的苦难,并与一些人世疾苦肝胆相照。这样的写作看得到诗人的诗歌在有意识地变化。
写作是需要俯身下去的,写作者一旦怀着悲悯的同情去主动躬身贴近社会,写作便具有人道主义色彩,也让她的诗歌有了温度和胸襟。
有些诗,让人温暖一笑是出世,让人惊心动魄去理解苦难是入世,能让语言像散乱的珍珠砸在地上复跳起来发出珠玉之声则是因为有明净的心性。
看鱼小玄的诗,笔者看到了朴实真实的诗风,在恢复着诗歌的传统与韵律。“雾还是那么大,她还是那么想他。想他想他只是想他,这一年的雾大得不同以往”(《浓雾的村》),写法很直白,语言很直白,却让读者感觉到一种直白的浓烈;像这样热烈大胆的还有《霜月》:“每次他望向她,那里火苗一簇一簇,烧得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许多时日都在噼里啪啦。”如果这是个诗歌初学者,也许很多人会置之一笑甚至直接就跳读了,但是笔者注意到,鱼小玄写作已经十余年,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都发表过不同风格的诗作,《蓝莓蒸汽机》《螺号》《西瓜太郎》都有着跳跃的思维和童趣,这种放松和自由,把生活放在常态下来观照和审视,有着另类的速度和力度。
诗歌应居于性别之上
上述3位女诗人是我省近年来比较突出的代表,还有更多的女诗人在写作中浮出水面,或者潜入水底,散发着各自的光。
有人认为,最优秀的诗歌永远是河流最前面的那部分,诗人要有勇气去探索,去颠覆并创造新的技术,以保证诗歌的鲜活性和先锋性。
女性诗歌该是怎么样的?其实这并没有定式,只是相对男诗人来言,有些时候女诗人的参与让诗坛有了更多具有女性色彩的“糖分”和话题,一旦解开约定俗成的绳索放出自己,诗是没有“男”和“女”之分,要探索的只是——女性怎么站在女性的角度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我看来,如何从女性自身的独特经验出发提出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命题,应该成为女性诗歌关注的焦点之一。”评论家张桃洲说。
一首诗能够流传下来,生命力不可或缺,男、女诗人概莫能外。林莉从2004年开始写诗,写过田野、小镇、乡村等,用她的话来说,有跌跌撞撞,也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其中就有她对“命运”的不停观察。
林莉认为,写作者一定要认清文学初心是什么,也要有一定的担当,如何把自己放到更大的宇宙空间与世界发生关系,是对写作者的考验。
她认为,“不停止向前奔跑的勇气”,这就是写作者让自己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林莉的观点与江西省作协副主席陈离的观点不谋而合。陈离认为,诗人必须要有所担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写诗的天赋占了一定的比重,但进行一辈子的“修行”,深入介入这个时代及生活现场,有积累与思考,才会写出“生活的诗”。
在香樟诗会研讨现场,陈离对诗人们提了个“要求”——不要去“混”这个世界,年轻的诗人,应该像文坛前辈所说,“面向文学,背向诗坛”,倾听自己最真实的声音、发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一首诗只有呈现真实的生命感受,让人读到“不安”和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与思考,才有可能接近“伟大”。
而这些思考与建议,相对我省表现抢眼的女性诗人来说,也是超越了性别定位的。正像周簌在诗会上所说,怎么去写下一首诗?那就是要“挣脱原来的自己”。
这个认识,正是写作者在诗歌这片大海行得更远的风帆,而这些,与写作者的性别是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