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光华
出城一公里，便到湖陂村。湖陂葡萄甜，名声已久远。有多久？30年。有多远？名扬全省，畅销全国。
跟村支书章星进村史馆，仿若走进葡萄主题展览馆。墙上，牌匾闪亮：全国科普惠农兴村先进单位、全国先进文明村镇、全省“一村一品”示范村、全省党员科普致富示范村、农民人均收入万元村……
葡萄，给了新余仙女湖区湖陂村荣誉，给了村民踏实的日子。有诗云：“葡萄水果飘清香，新花绿阴俏浓妆。溪水新居呈仙景，生态湖陂好风光。”
一
湖陂风光哪样好？
站村委会二楼外廊远眺，感觉村庄被葡萄园包围，严严实实。“月浸葡萄十里”，此时，我才对村史馆里这句诗有了理解。
下楼，进村，柏油村道两旁，凡有空地，见缝插针，都是葡萄架。一栋栋新楼房，在路两旁错落有致。
“这样跟你说，全村委563户，95%的农户种葡萄，面积2000多亩，仅葡萄一项年人均收入1.5万元。”村支书和我边走边聊，“每户最少有三四亩，多的五六十亩。面积不多的，闲时还能干点别的，赚双份钱。”
听说村里有家近200亩的省级葡萄种植示范园，我提议去看看。
几个折回，就到了。进示范园大门，沿水泥路向前，抬头不见天，头顶绿阴盖。你看，虬藤交缠，葡叶相叠，一串串紫葡萄吊挂着，煞是可爱。若从空中俯视，该是条壮观的绿色长龙，穿行在白色大棚之间。
园区中心，几栋简易房。种植大户李细牙、王国华忙着招呼客人：“来，尝一下，看喜欢哪种口味。”长桌上，用果碟盛着七八种葡萄，碟子旁边有它们好听的名字：妮娜皇后、阳光玫瑰、魏可、比昂扣、甬尤一号……
这两位是湖陂葡萄种植元老级人物，全程亲历了湖陂葡萄发展史。
李细牙告诉我，他经营着60亩大棚，这几年，每年都引进葡萄新品种，目前总共有20多个品种。从5月“夏黑”“醉金香”登场，到11月“阳光玫瑰”“比昂扣”压轴，他的葡萄尽得先机，又延迟谢幕。这个“蜜月期”，长得令人羡慕。
年收入上百万吧？我问李细牙。他笑笑。
聊起湖陂葡萄种植历史，李细牙说，没有乡贤王立平，就没有湖陂葡萄产业。他是个有情怀的人，就想着让葡萄成为湖陂、新余的致富产业。
1991年，渝水区乡镇企业局派王立平组建区园艺场第二分场，发展种植产业，带领群众致富。他选择了老家湖陂，租下100亩地，从浙江、山东、中国农科院郑州分院引进葡萄种苗。
当时，全省都没有成熟的种植经验。王立平成立湖陂村葡萄种植协会，组织村民外出学习，从浙江请来葡萄种植大户承包经营。又从村里挑选10位村民，进园艺场务工。师傅带徒弟，种植技术开始在湖陂落地。
李细牙就是在那个时候与葡萄结上了缘。这一干，就是30年。30年的坚守，让李细牙和乡亲们过上了甜蜜的日子。
二
甜蜜的日子，可不是“捡”来的。
种葡萄不容易。一路走来，有观念的冲突，有思想的碰撞，有市场的起伏。譬如市场需求、葡萄品种、种植技术，就一直在变化、更迭。
不适应变化，只能被淘汰。一直到现在，湖陂人都在努力适应新变化。
坐在葡萄架下，闻着清新果香，李细牙向我讲述“葡萄经”——要保住葡萄产业，必须产业升级，适应现代农业发展方式，改进种植结构，提升葡萄品质，培育生态果、有机果、安全果。
那年，大伙到上海一葡萄基地学习，发现棚内植株稀疏，而且一根枝条只留一串葡萄，这样产量咋上去？面对村民疑问，主管解释，这样葡萄营养足，个头大。村民恍然大悟。
回家后，拉开改革架式。一亩大棚由260株减少为120株，甚至更少，植株间距由1.5米增加到3米。但要活生生剪掉葡萄花穗，就不容易了。丈夫一拿起剪刀，妻子伸手就夺。那个时节，葡萄园里矛盾不断、争吵不休。
村民章益志就与妻子有过争执。“我跟她讲，种葡萄也要计划生育、优生优育。道理讲了一箩筐，还是讲不通。”葡萄园的争吵声，在翌年葡萄飘香的季节终于平息。看着人家的葡萄又大又甜，固守己见的村民后悔不已。
前些年的一天，几个大户哭丧着脸来到村部，对王立平、李细牙诉苦。李细牙当时是村主任。“细牙，你看怎么办？葡萄卖得慢，都烂在树上了。”他们没想到，丰年丰产没丰收，笑脸变成哭脸。是啊，当时全村仅三四个中熟品种，集中成熟上市，一个半月卖不掉，就得烂在树上。
这个问题不解决，葡萄产业难以持续发展。村两委、村葡萄种植协会一合计，决定改良品种，科学引进早、中、晚熟品种，实现错峰成熟上市。王立平和李细牙、王国华这些大户开始探路，都种下10多个品种。果然，成熟期延长，卖起来就不那么焦虑了。
必须把散户调动起来。可道理说了千万遍，还是没人响应。担忧啥？散户们说了，面积少、品种多，各有各的脾性，生产管理不好侍弄。最后，决定在大屋、店前两个村小组，拿出50亩地作推广。村集体出钱，免费为这40户人家整地、购地膜、买苗子。
挂果投产，葡萄卖得奇好。一算账，单价由原先每斤两块钱，增加到十四五块钱。“啧啧啧，翻了多少倍哟！”事实是最好的宣传，第二年，其他村民纷纷要求改良品种结构。
现在，“葡二代”的加入，让湖陂葡萄产业升级之路走得更快更稳。
王国华的儿子王小春，接过父亲“衣钵”，成立合作社，带领村民闯市场。王小春深知，葡萄品种、种植技术更新快，不紧跟行业潮流，就落伍了。在他手机微信里，有12个葡萄行业公众号。他还花3000元，购买网上课程。
网络时代，也让湖陂葡萄乘上了线上快车。李细牙的儿子2015年就在网络平台注册了店铺，尽管葡萄鲜果不好储运，但他家“毓秀山”葡萄，还是走向了全国，北到黑龙江，南至海南，都标注着它的“甜蜜路线”。仅线上销售年收入就达十多万元。
产业的升级，让每户湖陂人受益。
三
其实受益的，远不止湖陂人呢。
在新余乃至赣西，说湖陂是葡萄种植户的“黄埔军校”，恐怕没人反对。
30年时光，把湖陂人“沉淀”为葡萄师傅、葡萄专家。与李细牙聊天时，他把自豪写在脸上：“我的葡萄园，是‘数字化’管理：一亩地控制12株树，一亩地控制3000棵芽，一根枝条控制1串葡萄，一串葡萄控制50至60粒。这样，一亩地控制在2500至3000串葡萄，1000至1300公斤。”
哦,是这样精准的“数字化”！我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
李细牙向前来取经的人传授“数字化”管理，2016年还牵头成立新余市葡萄种植户联合会，纳大户为会员，会员本地为主，也有几户萍乡、抚州的。
村委联合协会、大户，每年举办四五期培训班，只要愿意听，来者不拒，哪怕外乡、外县的，也欢迎。
这些年，每年有省内外的领导、专家、种植户来湖陂考察、学习。湖陂人懂得感恩，以前自己是“葡萄盲”，厚着面皮上门求技，人家不光接待，还舍得讲解。现在有了“葡萄经”，该给人家“念”，就得诚心“念”。
一些湖陂人开始走出去，创办葡萄种植园。我见到华金莲时，她正在村口支个葡萄摊，接待顾客。华金莲和丈夫，与另外两户村民，合伙在邻乡租了50亩地，建起了生态葡萄园。园内6个品种，平常一亩收入上万元，今年上半年雨水多，估计每亩收入六七千，还是很不错的。
在村外发展，自然就影响带动了当地村民，葡萄种植户就越来越多。目前，湖陂有7户村民在外种葡萄，面积都在20亩以上。
在新余，以湖陂为原点，葡萄产业不断向周围辐射。当地政府将葡萄种植作为农民增收致富产业，大力支持、推动。全市葡萄种植上世纪90年代为“零”，到2008年就已突破1万亩。
在与王立平视频连线时，这位72岁的老园艺人一说葡萄就两眼放光，精神头十足。从1991年到2018年，他一直躬耕于湖陂，与葡萄结缘几十年，为乡亲奉献数十年。我想，他最初的愿望，如今真的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