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铜胜

　　如果能够选择一个朝代穿越的话，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己心中的答案。虽然我们的答案不尽相同，可是我们喜欢某个朝代，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大唐豪放，宋朝风雅，喜欢大唐盛世的人很多，喜欢宋朝风雅的人大概也不少，而我，宁愿少一点豪放，也要去借一点宋朝的风雅。唯风雅，才是寻常日子的可爱之处。

　　宋朝的风雅，展现在一阕阕宋词里。宋朝的诗人也写诗，有唐诗的鼎盛在前，是宋朝诗人的大幸，也是宋朝诗人的大不幸。宋词是文学史上一条辉煌的星河，词人如群星闪烁，佳篇如银河中的繁星般难以计数。历代解说宋词的人也很多，看上去有各得其美的纷繁，而我总认为每一位解说宋词的人，大概也只能浅尝辄止吧，宋词的风雅，谁又能说得清说得尽呢。

　　宋朝的风雅，是雨过天青的敛与放。宋朝是瓷器发展的巅峰，也是瓷器审美的巅峰。“雨过天青”是宋徽宗形容汝窑青瓷时的说法，“雨过天青云开处，者般颜色做将来”。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宋徽宗时的汝窑器，是温酒用的莲花碗，蒋勋说这只汝窑莲花碗“里面有淡淡的绿，淡淡的蓝，还有淡淡的紫和淡淡的粉红”，“只要光线发生一点点的折射，釉料就反射出不同的光，可是那光又是很收敛的，完全不外露、不炫耀的光”，这只莲花碗是蒋勋“最想偷”的一件汝窑器。一件瓷器，美到让人想偷，它的美恐怕已经无法以语言来形容了。一代帝王宋徽宗，喜欢这样一种朴素、淡雅的器物，真的是一个王朝的风雅了。

　　若是能穿越到宋朝，我希望和李清照做邻居，从北宋到南宋，从山东到金陵再到临安，看北宋的繁荣、南渡的仓皇与艰辛，也看南宋偏安一隅的局促与无奈。看看斗书泼茶的李清照和赵明诚，也看看带着金石、书籍、碑帖南渡的李清照，那些大多是她在故乡青州闲居的十年间，“仰有所取，俯有所入”的收藏，随着一路南行，他们的所藏也一路散佚，到最后，只“剩下一二件残余零碎的”东西。聚散离舍的，是金石、书画和碑帖，也是昔日的风雅与斯文。写《金石录后序》的李清照，又该作何想呢？是“唯有泪千行”，还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呢？

　　在宋朝，我最想见到的人是苏轼。我要去看看在千年一科的考场应试时写下《邢赏忠厚之至论》的苏轼，也要去看看在黄州写下《寒食帖》的苏轼。在黄州的几年，可能是苏轼过得最不如意的一段时间，却也是苏轼超越自己的一个时期，也是在这一时期，他写下了前、后赤壁赋，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写下了《黄州寒食二首》：“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看看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那一年，苏轼43岁。43岁，像是苏轼人生的一个分界，43岁，大概也是大部分中年人的人生分界，不管我们有没有过苏轼那般辉煌与坎坷的经历，我们都该知道人生是有一个这样的分界点的。

　　苏轼在写下《黄州寒食二首》后，只在结尾写了：“右黄州寒食二首”几个字，连名字也没有签就结束了。没有结束也好，从黄州开始，对苏轼来说，正是人生的另一种开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黄州，是苏轼功业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吟出“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地方。在党争纷起的宋朝，苏轼可能是“余独不觉”的清醒者，正是有“余独不觉”的超然，才会有吟啸徐行的旷世风雅，那是我永不能至，却心向往之的。

　　我常想，若能借得一点宋朝的风雅，我们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