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建明

　　瑞金，被称作“山坳里的小盆地”。溪河有时在群山中奔腾，有时到盆地流淌。叶坪境内，在盆地上流淌的叫绵江，在山坳里奔腾的叫古城河，两条河到县城交汇，做成了一处叫“双江望月”的雅景。东南边的群山叫东华山。在县城看来，瑞金的太阳就是从这片群山中升起的。叶坪镇被东华山一分为二，云集和洋坊两个行政村，分别在东华山的两侧。

　　山地和盆地，自然有两种不同的活法，乡亲们脱贫奔小康的道路也自然不同。盆地里有小学初中，有机关单位，甚至有工厂和景区，能得到打工和做生意的机会；而山地赖以谋生的就只有林地。云集村的村民钟美宣，若不是家处盆地紧邻学校，就不会过上今天生意人的生活。他住的“梦想家园”，是政府为贫困户建的保障房。

　　安居乐业，钟美宣一下子触摸到了幸福的味道。以前，他一直在外地打零工，妻子在家照顾两个孩子，生活有些捉襟见肘。这“梦想家园”比边上的农房高大，红色的瓷砖，黛色的房顶。曾经上无片瓦的钟美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六十平方米的套房，而且“风水”还不错，后面就是学校。以前在街上摆摊卖煎饼的他，在学校入口处租了两间房，开起了早餐店。

　　中秋假期，店里闲了下来，钟美宣在小店修理着铝制的大蒸笼。开个小店成本也不小，购置设备，租赁店面。他说，幸亏工作队帮助拿到了“信贷通”贴息贷款。他妻子正切着猪肉，两个孩子围着大人转悠，其乐融融。小的带在身边，大的已上幼儿园。店里生意还不错，慢慢还扩大了经营。如今，他的新梦想是拥有一座自己创造的“梦想家园”。

　　钟美宣的生意头脑，跟云集村的商业风气有关。云集如今是叶坪镇境内唯一的集市，离城八九华里路，不大不小，几条街都热闹异常。响亮好听的名字，当然也跟历史上商贾云集、道路辐辏有关，拥有难得的地利，自然呈“云集”之象。

　　老街在新圩后面，临河而建。丈余宽的街面，木板店面土坯房子，南侧绵江河流水潺潺绿荫深深，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过一华里。沧桑岁月给这条街打造了另一副新面孔：老房颓败倒塌，墙面斑驳，标语依稀，曾做过云集区苏维埃政府的老祠堂改成了寺庙。村里的干部自豪地说，叶坪曾是“共和国第一村”，而云集是“共和国第一区”，就像今天中南海的西城区。1933年4月1日苏区儿童节那天，少共中央局在云集圩里举行共产儿童团第一次大检阅，苏区时期各地的共产儿童团一时云集于此。

　　做生意是传统，种地当然更是，云集村的田地苏区时期就颇受关注。曾任云集区苏维埃主席的朱开铨在回忆录中讲到“毛主席领导我们开展查田运动”。1933年2月，朱开铨召集区里的积极分子开会，解决此前几任区主席都没有弄好的分田地工作。毛泽东和王观澜两人亲自来指导，云集查田运动取得圆满成功，与武阳春耕生产运动一样，成为当年乡村建设的典范，在八县查田大会和八县贫农团大会上，被树为典型。

　　云集村在苏区时期分过的田地，如今所剩不多。云集的交通特殊，国道不断扩大，高速路的入口，基建项目占去了不少农田。为此，云集村民就业致富的路子，更多是外出务工创业，或者在当地做生意。村民钟冬北属于前者，但他“外出”只是去了邻近一个叫下罗的村子，还在叶坪镇境内。中秋时节，钟冬北和儿子正在一口池塘和猪舍里忙活。下罗是有名的养鱼专业村，所产的“黄金鱼”被称作苏区“国宴鱼”，钟冬北从云集村迁来，算是借地致富。他家有六口人，他因患大病消耗了家底。看到政府金融扶贫，就贷款八万元，动员儿子去学习养殖。扶贫工作队帮他联系，租了下罗村一口山塘和一栋猪舍。钟冬北一家成了下罗村的“外来户”，找到了致富路子，生活好了起来，家里建起了新房，一家老小品尝到了好日子的味道。

　　相比于小盆地中的云集村，东华山下的洋坊村算是田地不少，村民钟南京就在自己的村子里流转了二十余亩，种起了烟叶。钟南京的家在古城河边。中秋期间，他在自家茶座上泡起了茶。改喝茶不是由于洋气或时尚，而是他经营着六轮车，常跑运输的人得离酒远点。烟叶已经烤好，只等着烟草公司来收购。今年收成不错，有烟技员指导，收入稳定。

　　把白轿车停在两座烤房之间，钟南京没事就喜欢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转悠。最近几天，他操心村子里两桩闲事，一是古戏台门边突然发现白蚁的土堆，二是古樟树得在根系外围上点肥料。保护古戏台和古樟树，在钟南京的心里可是大事。

　　钟南京所在的村子，原来叫东华村，紧邻着毛主席休养过的东华寺。1932年正月，患病的毛泽东在东华山休养时，不时来村里看看乡亲们的生活，调查农业发展的情况。乡亲们粮食不足，夹杂吃一些番芋，还顺手送些给毛泽东和贺子珍充饥。贺子珍为报答乡亲们的食物，就在古戏台上进行扫盲识字，毛泽东则在村子里指导水利建设。有一次村民为水塘闹起纠纷，是灌溉和养鱼之间的用水之争。毛主席平息纠纷后，建议家家户户多挖水塘，既可养鱼又可灌溉，村里后来涌现十多口水塘，这些水面至今还在使用。毛主席认识到“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特意向中央政府打报告，派红军到东华山下的古城河里，修筑了一座东华陂，灌溉了下游的大片良田，被人们称作“红军陂”。

　　睹物思人，伟人犹在。东华村的乡亲感念伟人，对古戏台和古樟树情感至深。古戏台是清朝年间的建筑，两层小楼正对着远山烽火台和村口古樟树。脱贫攻坚期间，驻村干部发现古樟树由于根系裸露慢慢枯死，发动乡亲们一起救护，在林业部门指导下培土添肥种草皮，硬是把樟树救活了。钟南京当时开着自己的小六轮，义务运送了几十车好土。快要倒塌的古戏台，也在驻村干部的倡议下获得保护资金，得到了完美的修缮。为彰显红色历史，村民还在旁边修建了“信念亭”和“子珍书廊”，以纪念毛泽东和贺子珍的恩情。古树苍翠，溪河跳荡，进村的拱桥上，竖着一块“东山再起，大道之行”的赭红大石碑，把村子映衬得格外有生气。

　　发展水利，丰富产业，毛主席当年的教导至今指引着村庄的发展。如今的洋坊种养产业格外兴盛，连片的大棚，宽阔的鱼塘，果园和猪场都是规模种养，也提供了大量务工的机会。村民黄冬兰能够依靠勤劳致富，全靠这些产业。她早年丧夫，唯一的儿子先天性癫痫，两人相依为命，这几年硬是住进了红砖房，还进行了装修。中秋这天，黄冬兰难得休息，就在自家的漂亮小院里忙起了家务。虽然家逢不幸，但她努力乐观，加上低保帮扶一把，也在小康路上跑得欢。同样家境艰难的赖福娇，也是个勤劳的人。她有四个孩子，她和女儿都在工业园区务工，每天大早骑着小电驴上班。让她最开心的是，现在早出晚归走的都是平坦宽阔的水泥路，心情和道路一样，舒畅多了。

　　在叶坪镇境内，绵江河与古城河昼夜不歇，逝者如斯。溪河奔流不息，不论山地和盆地，最终都将汇到更宽阔的江河。而全镇的乡亲们，就像这些大大小小的溪流，都在向着更加宽阔的前程奔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个获得“全国脱贫攻坚楷模”称号的乡镇，响彻着欢快奔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