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亮文

　　前几日，姐姐微信问我，清明节什么时候回去？表面看是一种问询，实则是一种提醒。每年这个时候，回乡祭扫就成了她的一件头等大事。一个出了嫁的女人，预示着离原乡从此渐行渐远，双亲去世后，清明更是成了她回乡最好的理由。每次回乡祭扫，就会背着一大包的东西。她小小的个子，却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还得倒几趟班车，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祭扫时，她要在双亲的墓前摆上许多东西，烧三根线香，点上蜡烛，再洒上一盅酒，然后拜一拜，那里面有她对亲人的思念和对生活的祈愿。她的认真与对清明的执念时常让我感动。

　　冯骥才在《清明（寒食）文化的多样与保护》中，就不厌其烦地写到祭陵扫墓。他对清明祭祀的仪式作了认真而详尽的记叙，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清明文化传承的迫切之情。回看历史，扫墓祭亲，已经延续几千年了。相传介子推死前留下血衣、血诗，他用生命告诫晋文公“勤政清明复清明”，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几千年来，后人绵延不断的清明祭祀，正是对这位先贤的铭记。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在《寒食野望吟》中，白居易用白描的手法再现了墓祭时的沉重气氛。对于逝去的亲人，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所以每年清明节，就有了年复一年的培土添绿、祭奠亲人等仪式，它沿袭了寒食节文化活动的精华。

　　在清明节，我母亲喜欢做各种小食：米条、青团、凉皮面等，凉皮是先用大米磨成粉，然后在木屉里铺上纱布，将米浆一勺一勺地舀在上面，细心荡平，搁置放凉，等水分沥干，凝固成块时，整块掀起，放入锅里蒸熟，然后在户外的绳子上晾干，再切成条……清明这一天，拌上葱油、每人一碗，她还不忘说一句：吃了凉皮面，一年都康健。母亲未必懂得里面深沉的文化含义，但是，我觉得她是一名合格的传承者。

　　清明时节，桃红柳青，溪河泛碧，大地生机勃发，正是人们结伴踏青、赏花游春的大好时节。《清明（寒食）文化的多样与保护》一书详细写到了踏青、插柳、赏花等传统习俗，那里面有中国人的浪漫。“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元吉隆初巳，濯秽游黄河。”古人的诗句是彼时清明旧俗的写照。

　　冯骥才认为，我们主要往节日里放进了两个东西，一个是人间的亲和，一个是人和大自然的亲近。在《清明（寒食）文化的多样与保护》中，他谈到的清明插柳的习俗，是古人亲近自然的一种方式。早年，面对观音菩萨像，我陷入沉思，只见她左手托瓶，右手持柳，用柳枝沾水来造福芸芸众生。为什么要用柳枝，一直让我不得其解。少年时，我经常模仿大人用柳枝编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感觉新鲜有趣。“清明前两日谓之寒食，人家插柳满檐，青倩可爱，男女亦咸戴之。”明代田汝成的记文，让后人感触到了古人的情调。小时候，我经常看见大人攀折柳枝，扦插在河堤上或者菜园的短垣上。许多年后，我方明白，柳，象征着勃发的生命力。

　　清明就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浓厚的文化符号之外，也有指导农耕的现实意义。“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印象中，我们村的庄户人家，基本选择在清明下种，所谓“懵懂懵懂，清明下种”。这自然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节，番薯、豇豆、蕹菜、南瓜、冬瓜、丝瓜……种子被母亲从箱柜里一包包取出来，锄完草、翻好土，然后一颗颗地被她悉心地安置妥帖，在它们的身上，寄予着母亲一年里丰收的愿望。在母亲的影响下，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清明之后，埯瓜点豆”的道理。

　　《清明（寒食）文化的多样与保护》一书中，冯骥才还不吝笔墨地记录了清明时节，中国大地上，拔河、祓禊、射箭、投壶、蹴鞠、打马球、荡秋千、放风筝等民间活动。它生动地阐述了清明文化的多样性，也郑重地提醒着世人如何传承。一部《清明（寒食）文化的多样与保护》，可谓一幅中国风俗画。清明，既是节气，也是节日。冯骥才在谈到文化的传承时说，它们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血液里的DNA，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流淌着这样的血……

　　几千年的时间陈酿给予了清明厚积的人文情怀，也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文化气韵。它既有祭祀祖先英烈的悲伤之情，又有踏青游春的欢笑之声。那些庄重的仪式，正是一个民族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守望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