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屈 楚
1927：霹雳一声暴动
秋收过后，种田的汉子将粮食颗粒归仓
秋收过后，挖矿的汉子将脑袋别在腰上
他们，要去干大事！
9月的萍乡，积攒了足够多的勇气和愤怒
种粮的人拿起了武器
开机器的人也学会了开枪
依旧着家常布衣，有了工农革命军的旗帜
眼界和目标便完全不一样
做工的人，要在工头的压迫下爆发
种田的人，要在地主的压迫下同仇
现在是1927年的秋天，季节还未走到最深处
红色的旗帜第一次飘扬在赣西之前
我们先安排好一株植物的开花，结籽，满山野跑
安排好一段壮阔历史的最先开篇
地点在安源，张家湾，军事会议的灯盏亮了一整晚
没有赶上南昌起义的警卫团这次补上，做第一团
安源工人的武装，萍乡农民的武装，这是第二团
还有更多的人，周边的工农武装，这是第三团
9月9日，赣西山野的雏菊开得正浓烈
22岁的卢德铭正青春，带着5000人的队伍向长沙行进
一路上倒下的壮烈身影让人心疼：
一个，两个，一百，两百，一千，两千……
再往前，打着军旗的队伍渐渐稀疏
多少人爱上赣西，就此安眠
再往前，是雨水与泪水的混杂
再往前就是不足千人的队伍了
就是著名的“三湾改编”
是井冈山的烽火和明灯……
你站在一支队伍的起始处，一场暴动的策源地
叙述完长长的一段话，叙述完1927年壮烈的秋天
又找沿途的草木询问，找红军借住的老房子询问
更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传说中的城隍
翻开一本秋天里密集的名册
将4000个不屈的名字逐一点到
山口岩：一匹白马见证硝烟
22岁的卢德铭养着一匹大白马
它不说话，点头，摇头，勇猛直前或趑趄不前
乡村里的老人都相信人有后悔，而马有前知
19岁的卢德铭进入黄埔军校
出来后当连长，当营长，有了一匹大白马
骑白马的卢德铭做着参谋长的工作，也持枪
上战场冲锋勇敢
骑白马的卢德铭进了警卫团，现在他是团长
这是1927年，南昌起义打响了第一枪
骑白马的卢德铭赶不及追到南昌
骑白马的卢德铭回头往修水和萍乡
在秋收起义的部队里成了总指挥
战火纷飞中白马和骑士是交心的老伙计
一路上卢德铭攻下朱溪厂，越过修水和平江
白马也攻下朱溪厂，越过修水和平江
赶往长沙的路上白马有些不听话
退回萍乡的路上白马还是不听话
直到越过山口岩，前方是遥远的井冈山
一匹白马在腹背夹击里冲在最前方
往前走，往前走，往前就是巍峨的井冈山
骑马的人比步行的人更沉重
越过了山口岩的卢德铭从前队又折返
白马不说话，四蹄攒紧往后退
骑白马的卢德铭不再疼惜这个老伙伴
强催着白马折回高地去阻击
白马眼里含着泪，飞快地跑，飞快地跑
这一辈子从没跑过这么快
但四条腿总也跑不过一串子弹
骑白马的卢德铭手捂胸口倒在山口岩
通灵的白马不说话，绕着22岁的老伙伴转着圈
在子弹纷飞的山口岩不逃避也不躲闪
骑白马的卢德铭倒在掩护部队的高地上
子弹纷飞里跪在山口岩的白马喊不醒他
子弹纷飞里绕着圈跑动的白马驮不起他
多年之后白马一直痛恨自己
为什么不跑得更快一点，跑到井冈山
跑过老伙伴的22岁，跑得更远！
1927：从这里上井冈
攻下莲花城，雨夜里的队伍有些迷惘
往哪里去，当5000个战友只剩700人
这是1927年的9月25日，昏黄的灯盏彻夜不眠
免于战死的人，没有脱逃的汉子
朝着东西南北的对手张望，思量
最后，湖南人毛润之掐灭了纸烟：
往井冈山去！到农村与深山里重新扎根
莲花的宾兴馆，一所老房子
见证了这个决策的细节以及最后成型
见证了朱亦岳、刘仁堪的介绍，宋任穷的来信
见证了屋子里被劣质纸烟呛得半眯着眼
反复争执的5个男人
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会迷茫
没有一只老虎生来就啸傲山林
闹革命的几个头领在恨
恨命运的不公时机的不准对手的残忍
恨过之后，看着700双明亮的眼睛
700双疲惫的裤腿
又回头反复争执，一定要找到生路
找准对得起一路走来倒下的兄弟们的胜利之路
反复争执，反复权衡，反复，想最坏的结果
先行者去宁冈，借凳子，借条路
借中国的一个未来
还在宾兴馆揪住自己头发的人
终于下定决心，到农村去，到山里去
走，就在这莲花县城，下定决心：
去井冈山，找一小片地方，给红色的队伍安家
给中国革命许一个武装割据的现状
许中华民族一个全新的希望
从井冈山到延安
最开始在上海，最开始在安源
最开始在8月1日，最开始在9月9日
然后我们在井冈山的竹海间出没
两万里的山河用脚步丈量之后
到陕北吧，安定是个好地名
再之后的保安也很好
再之后找到肤施扎根
延河的水养活小米南瓜和土豆
延河的水也养活井冈山跋涉而来的脚步
土里凿出窑洞
土里也凿出一个国家的另一种可能
从井冈山到延安
走过万水千山
走过寒暑交替的时光
不要停，落脚点踩实之后就是出发点
多年前，学武的师傅一直如此教导我
教导我有了一个安稳的借力点
就可以再次发力，挥出凌厉的一拳
然后长驱直入，过长江
到天安门的城楼上举起一个民族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