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加盐

　　对缺失之物的渴求是心灵的呓语，比如身处繁华都市却常生发出陶渊明“性本爱丘山”的喟叹，许多读者阅读完《我的阿勒泰》都有这样的感慨。《我的阿勒泰》是李娟的生活随笔散文集，记录了很多有趣的人：漂亮温和的麦西拉，河边的洗马少年，汉族的孩子们，习惯性吐舌头的外婆，热情的姑娘古贝。也有很多令人向往的经历：在荒野睡觉，在喀吾图看医生，在漫天黄沙里骑摩托，穿得漂漂亮亮去看弹唱会……这些人和事没有必然的联系，但都挣脱了生活的焦虑和现实的牵绊，使得整部作品如一位引导者，引导我们去探寻生命的底色，在平凡的生活中去感悟至真、至善的人情往来和至美的人间桃源。

　　真实的生活

　　阿勒泰的真实，是一种随心所欲漫无目的的真实，一切看似没有规则又自成体系，让人愿意陪作者在一片草地上睡去，醒来眯着眼看着一泻千里的风如何吹开漫天的白云；或是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戈壁滩，让凛冽的寒风吹得脑瓜子生疼；抑或如旁观者，看着那群思乡的民工排队打电话的趣事……作者用这些毫无目的感的文字，记录着生活中稍纵即逝又被多数人忽视的瞬间，但也正是这些片刻的真实，串联起平凡生活中最普遍又真实的感受，增加了生命的厚度。

　　作者笔下的人物是真实的。生活在阿勒泰的人们本色质朴，他们的生活像一首长调，安静悠长，不慌不乱，又自成规则，使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天寒日暖的更迭中自由地生长着，在这里汉语和哈萨克语之间的“隔阂”能合理跨越，舞会上小伙子敢于表达对姑娘的爱，他们没有很复杂纠缠的人情往来和婉转晦涩的情感表达，读完只有一种感觉——轻松，并由这种轻松生发出强烈的向往。

　　书中环境也是真实的。在山野睡觉时面孔朝天，睁开眼睛就是云，这里四季分明、天高地阔、春风秋雨、夏阳冬雪，处处充满了自然原始的美，自然界的法则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人和自然在这里和谐共生相依相偎，生命与生命在互相滋养互相平衡。但作者也没回避生活的困难，她会书写漫天的黄沙蒙住骑行者的双眼，写冬天大雪封路异常困难地辗转出行……她真实地记录着那里的不便，展现了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汪曾祺说：“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李娟的书写就体现了这种语言的美，每个句子拆解开来都平淡无奇，但就是这些不掺杂技巧的文字，串联起一个个真实又让人为之动容的故事。她的文风清新、明快，质地纯粹，原生态地再现了疆北风物，带着非常活泼的生机。透过这些真实直白的文字，让读者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领会作者对生活的体悟，去感受这片土地上的大爱和人性的光辉。

　　生长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无论是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宁静的草原，我们追求的不仅仅是生存，更是生活的意义和价值，是个人的自由生长。幸福和自由是人一生的追求，作者笔下的每一个人亦是如此，他们就像草原上的树和草，静静地生长，坚韧地生活，以自己的方式为世界增添一抹色彩，使这片土地充满生机与活力。正如《古贝》中提到的：“我又觉得自己所见过的所有哈萨克女孩都像是她一样——都是那么的快乐，热情，又好像很寂寞似的。”作者随笔记录的凡人琐事，没有精巧设计，于平淡的记叙中让人有了愉悦的阅读体验，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

　　书中写了被盛大的乡村舞会映衬出的落寞伤感，写库尔图的酒鬼，写外婆回不去的故乡，写夜以继日守着滴水泉的夫妻，一切平静祥和的背后，却透露着一种围城般的微妙的伤感，如地上的人儿满怀着虔诚的向往，同情一朵自由自在又无处可依的浮云。这种同情源于人性向上向善的生命力量，这种力量让笔下不同性情的人物有了生命的韧性。

　　作者对自然风景的细致刻画，使整部作品充满生机，而她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描绘，又使整部作品充满向上的热情。在《我们的家》中，一家人在荒野沼泽中安家，雨夜里屋顶会被掀翻，寒风中帐篷会被撕碎，可李娟却写道：“无论醒在哪一处地方，醒在什么样的夜晚之后，那里那个笼罩我们和我们的被窝的东西，都永远不会比一面帐篷、一张塑料纸更为牢固了。”再如滴水泉边那对夫妻，在隔壁摊上盖新房，不断地进行改造，虽然后面改道让店铺只喧哗一阵，但这种通过人的劳动顺应自然与改造自然的过程，让人充满了向上生长的力量。

　　“漫长的劳动使阿克哈拉的土地渐渐睁开了眼睛。它看到我们，认清我们的模样，从此才真正接受了我们。”作者笔下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去抱怨生活环境，而是在实践中对普遍存在于自然间的形式力量和法则，进行熟练掌握及自由运用，不断去适应环境与合理地改造环境，并欣赏其自由运用的成果，赞美人的力量和劳动。

　　有人说，当身体不能远行的时候，就读书，让心灵远行。《我的阿勒泰》满足了年轻人对于心灵远行的需求，这种自我宽慰和心灵疗愈正暗合着读者的内心渴求，生活颠簸崎岖，但仍然怀着向善向美和向往自由的心，无论身处怎样的现状，都要乐观、合理地适应它、改造它，以闪亮的姿态去经历、去感受、去爱、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