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宗鹏

　　电视剧《大博弈》热播，引发热议，我们也来议一议周梅森的这部同名小说。

　　周梅森擅长借助小故事来展现历史大叙事。《大博弈》书写时代浪潮下的中国工业制造，围绕着一个机械制造厂展开，讲了一个与工业相关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不是制造，而是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是孙和平等一批敢想敢干的企业家勇于拼搏亮剑的故事。

　　《大博弈》传递着一种既明晰又复杂的时代感，试图直击部分国有企业发展中的痛点。当我们深入到改革开放这场历史变革当中，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个人、企业、国家之间的联系，而这其实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改革开放成就的来之不易与道路之艰辛。就像小说里的一个情节，刘必定在企业濒临破产的时候，面对万般困难，也不接受国外资本的收购。以刘必定这个角色为缩影，其实展现出了中国企业家真切的爱国情怀，中国人办企业，除了要依靠市场的原则认真经营外，内心也有一份振兴中华的豪情。《大博弈》中的孙和平能力强，可以救机械厂于危难之中，但是这种能力又无法在集团里充分发挥，并且理由也特别充分，“服从组织安排”。周梅森在这里直击一些国有企业发展的痛点：企业发展到底要“顾全大局”还是要遵循市场原则？在小说中，以顾全大局为核心的杨柳、刘省长和以市场原则为核心的刘必定、孙和平激烈交锋，将这个对峙展现得非常清楚。读者在阅读这个部分的时候，可能会有两种直接的感受：其一，双方说得都对；其二，国企真难干。改革开放这条路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的，它真的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这个过程中的所有经历构成了改革开放历史的真实画卷。而在这一幅幅的真实画卷中，都聚集着一个个真实的人物。本书将国企改革过程中所遭遇的这种不同理念的交汇碰撞彰显得淋漓尽致。但读罢，我又感到一些遗憾：小说揭示的这些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当然，这种遗憾和追问已经远超一部小说能够承载的分量。但是，我实在不喜作家在小说中对这类问题的所谓辩证式的回应。比如“我既不赞成孙和平把北机独立分出去，也不允许杨柳排挤孙和平”。这种“既要顾全大局，也要尊重市场”的回应就像隔靴搔痒。

　　《大博弈》是一个大时代的隐喻，似乎资本、市场、股份才是小说叙事的主线。所谓大博弈是资本市场的博弈，是权力之间的博弈，所以借助这场博弈，读者能看到里面突出的对峙和问题，但以这样的视角切入也限制了发现出路的眼光。无论是汉重集团还是北机，它们都围绕着工业。很多书评人认为《大博弈》是工业题材的作品。但是，作者显然没有抓住工业，而是抓着企业和资本市场的博弈发力。可是，就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读者们的提示，如果人们在纷繁复杂的市场中理不清问题的头绪，那么不妨邀请大家去生产领域看一看。何为工业？工业以制造和技术为核心，而制造和技术又是以生产为核心。

　　若想真的触及时代的难题就还得回到实际的生产领域当中，回到真实的生产车间里。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企业最基础的生产领域反映的是最真实的生产关系。小说里着墨不多地谈论了北机厂的改革成功，除了在主要叙事上强调了孙和平在资本运作上的成功，也谈到了他在生产领域的一些措施，比如在小说的开篇，机械厂因为产品质量问题被退货，孙和平在工人和干部面前用铁锤将那些“废铜烂铁”“工业垃圾”砸坏。再有，他用透明玻璃板来间隔生产车间和干部办公区，工人和干部可以实时看到双方的工作状态。

　　其实在这些生产的细节调整中，就孕育着解决发展问题的方法，但作家无意在此处深耕。或者说，与看似乏味的工业生产和技术研发相比，企业间的博弈，企业家在资本市场的冒险，似乎更能彰显创新精神和改革精神。但是，文艺工作者不光要迎合市场、迎合受众，也要揭示问题、直面问题、反思问题，甚至要提示读者一个正确的思考方向。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处在一线生产端的具体的生产实践才是北机厂得以翻身的关键，北机厂观念的变革是因为在生产的实践中已然蕴含了先进的生产意识和观念，只不过孙和平将其激发出来。周梅森借助《大博弈》确实给我们展示了改革开放过程中的鲜明时代特征与时代问题，但遗憾的是，从资本市场、股份、企业的主线叙事中，我们只能看到问题，看了个热闹，中间隔了一层。至于这一层叫生产实践还是叫人民群众，这个问题就留给读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