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 凡 文/图

　　这是历史长河里波澜壮阔的一幕红色画卷，先烈们在浴血奋战中展示出革命主义的浪漫和激昂；

　　这是载入中国革命光辉史册中的一页壮丽诗篇，默默无闻的赣闽边地山城迎来高光时刻；

　　这是烽火岁月里的一段往事，一代代建设者们前赴后继接续奋斗笃行不怠。

　　1933年4月，中共苏区中央局决定成立闽赣省；5月，闽赣省革命委员会在黎川县成立。6月，闽赣省军区成立，闽赣省革命委员会主席团第一次会议召开……

　　90年后的今天，踏上这片闪耀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光辉足迹的红色胜地，我们仿佛还能倾听到铿锵有力的行军步履，依然能够触摸到其间承载着的光荣与梦想。

　　赣水苍茫闽山碧

　　6月的黎川湖坊，绿意葱茏，生机盎然。

　　驱车从黎川县城往湖坊方向，不过十余公里。时值道路整修，汽车只能沿着一条窄窄的山路绕行。目之所及，道路两侧密密匝匝的竹林漫山遍野，风起处，如波浪般翻涌。遥想那个风起云涌的烽火年代，倒很是应景。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这是毛泽东在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后留下的词句。似乎为了给词句留下一个真实的写照，中央红军在第四次反“围剿”主战场取得了一波席卷闽赣边地的胜利后，闽赣省应势而建。

　　1933年春，中央红军相继攻克闽赣边界的资溪、金溪、光泽、邵武、将乐等地，由此，建黎泰与信抚、闽北革命根据地连成一片。4月26日，中央人民委员会决定“将建（宁）黎（川）泰（宁）、金（溪）资（溪）光（泽）邵（武）、闽北苏区，以至信抚两河间一带地区划为闽赣省，成立闽赣省革命委员会”。闽赣省委隶属苏区中央局，下辖中共建宁中心县委、闽北分区委、闽中分区委及所属各县县委。5月，闽赣省第一次工农兵临时代表会议在湖坊圩召开，宣告闽赣省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

　　翻阅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其中有一个关于闽赣省委驻地选址的插曲。事情是这样的，驻地原准备设在资溪，时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周恩来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在一份致中共苏区中央局的电文写道：“我再一次抗议省委设在资溪与在资溪城开会。建、黎、泰、邵、光、金、资我都走过，最适中的地点是黎川之湖坊，且较资溪城为大，闽北到湖坊并不远于资溪城多少……”“因此我提议省委会在湖坊（地方甚大群众情形要好）或黎川开。”在世人印象里，周总理的形象总是一副儒雅模样，而从这份电文中却洋溢着另一种革命家的气势。字里行间，可以读出他在事关革命前途的决策建议里，那份坚定和执著。

　　周恩来的建议得到了苏区中央局和闽赣省负责人的赞同。

　　中共闽赣省委、省革命委员会旧址位于黎川县湖坊乡湖坊村龚家大屋，这幢建于1913年的历史建筑为砖木结构，由厅堂、天井、后院和20余间厢房组成。房屋的主人不会想到，20年后，这里将成为中央苏区五个省级政权机构之一闽赣省委的驻地。

　　“自中央政府决定在黎川崇安一带建立新闽赣省以来，现该省革命委员会已正式成立了。委员共四十五人，系中央政府前次委派的。其中以邵式平同志为主席，于本月五日在黎川就职。又召开了第一次主席团会议，并从当日起开始工作。在我们积极向北发展声中，这个新的省苏的建立，是具有如何伟大的意义啊！”这则标题为《闽赣省革委会成立了》的消息刊发在1933年6月11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第四版。伫立在刊有消息全文的报纸影印版前，细细读着只有短短139个字的消息，令人心潮澎湃。

　　此后，闽赣省委驻地历经多次搬迁，其中在黎川境内便三易其址。7月，闽赣省各级机关由湖坊迁入黎川县城。9月，省委、省苏机关迁往德胜关。11月下旬，从德胜关迁至建宁县城。之后，又经过多次转移，直至1935年5月，在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下，闽赣苏区全部丢失。

　　闽赣省只存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但闽赣苏区的广大军民，历经血与火的战争锤炼，为中国革命事业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他们的浩然正气和英勇业绩，铸就了光照千秋的永恒丰碑。

　　德胜关的记忆

　　德胜关，明朝中叶建置，始名关上村，明末官府在这里打了一场胜仗，改名得胜关，后以德胜关沿用至今。

　　山河是有记忆的，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德胜关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人物，必定属于一位无产阶级革命家：邵式平。

　　闽赣省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初，苏区中央确定以邵式平、顾作霖、万永诚、钟世斌、毛泽民等9人为主席团成员，邵式平为主席。1933年9月至11月，省委机关设在德胜关井水村。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邵式平和革命先烈们必定经历了许多的出生入死。至今，当地还流传着邵式平、方志纯等3人在德胜关隘口阻敌脱险的故事。

　　16年后，苏维埃闽赣省第一任主席邵式平成为新中国江西省人民政府第一任省长。

　　邵省长没有忘记这个小乡村。1957年12月，省委发出“开发山区、建设山区”号召，省直单位和南昌市机关干部500多人来到黎川，参与省属国营德胜关林牧农综合垦殖场的建设，第一次场部会议就在井水村原闽赣省委所在地召开。之后，5000余位干部工人、转业军人、知识分子从全国各地汇聚于此。在这块独特的土地上，传统的农耕文化、红色文化、知青文化和农垦文化互相碰撞，造就了德胜关不寻常的光辉历程和传奇往事。

　　“漫话当年，指点远近，红军英雄传千秋。可断言，更好文章，还在后头。”身材魁梧的将军原来也有着诗意的柔情。1961年9月，邵式平旧地重游，在德胜关感慨万千，赋词一首《沁园春·德胜关》。

　　行走在德胜关圩镇，两边规划齐整的建筑物还留有当年垦殖场的痕迹，路边一座依旧威仪的老电影院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繁盛。走进电影院，屏幕上正播放电影《芳华》。遥想90年前，我们脚下所站立的土地，曾经是真实的战场，千千万万的红军战士和当地群众，在革命的炮火中绽放着血染的芳华。

　　今天，这片土地上的建设者们，接续奋斗，以勤劳和智慧绽放时代芳华。在当地一家特色农业基地，我们遇见了德胜镇党委书记陈亿良，这是一个年轻的90后，他引导农户将特色农林产业、乡村文旅与民宿体验结合，借力新媒体吸引游客提升产业附加值。我们从德胜关的过往一直聊到镇里当前正在规划建设的农产品集中加工产业园，聊到今日德胜关的乡村振兴实践……从陈亿良的眼里，我们看见了一幅徐徐展开的美丽乡村图景，看见了充满信心和值得期待的未来，那分明是90年前革命者激情燃烧的坚守与传承。

　　邵式平在诗词中的豪言壮语，已然成为现实。

　　军歌依然嘹亮

　　从湖坊村吴氏家庙步行到营心村娄家组张家大厅，沿田间小路，不过几百米路程。在路上看着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的村民，恍惚间，身边都是来来去去急促穿行的战士，他们背着长枪、步伐整齐状态饱满，唱着歌儿奔赴战场。笔者几乎能够听清他们的曲调和歌词：“庆祝七军团，八月出现了，集中我们的力量，敌人失落魄；驱逐帝国主义，推翻国民党，完成百万铁红军，争取新中国。”

　　十几分钟前，笔者在吴氏家庙里一台老式录音机里听过这首曲调激昂、气势雄浑的歌曲。工作人员介绍，这首歌是根据娄家厅一幢老屋墙上留下的歌谱录制翻唱的。

　　90年前，吴氏家庙是闽赣省军区司令部所在地，闽赣省军区政治部就设在娄家组张家大厅。在老屋右边厢房的一面写满标语的墙面上，果然就找到了两首词曲上下排列的完整歌谱，标题写着“创造七军团歌”字样，落款是“闽赣军区政治部编印”。

　　环顾四周，仿佛能够看见几位年轻的红军战士，一边哼唱一边认真地把歌谱誊写在墙面，誊写完毕后相视而笑，用手打着节拍一起合唱。这歌声，从窗户掠向田野，在红七军团战士口中汇聚成永往直前的力量，奔赴一个个战场。

　　1933年6月7日，中央军委决定在红一方面军内成立红七军团，并将组建红七军团的主要任务交给闽赣省。7月，红七军团在黎川县城的篁竹街李树坪召开成立大会，闽赣军区指挥员（司令员）萧劲光任军团长兼政委。10月7日，新成立的红七军团在红三军团军团长兼东方军司令员彭德怀的部署下，在黎川洵口参加了一场遭遇战，全歼国民党军3个团。洵口战斗作为第五次反“围剿”的第一战，胜利消息通过《红色中华》的报道很快传遍整个苏区，军民鼓舞。

　　在黎川境内，红七军团还参加了硝石战斗、资福桥战斗、团村战斗等战斗，为保卫中央革命根据地和反“围剿”立下不朽功勋。次年10月，红七军团转移到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在德兴与方志敏领导的新红十军胜利会师，合编为红十军团。

　　篁竹街李树坪在红七军团召开成立大会之前，还有过一次载入红军史的军事活动。1932年12月30日，周恩来率红一方面军及闽赣边区地方红军7万余名指战员和1万多名工农群众在这里举行了阅兵誓师大会，周恩来与朱德、刘伯承等检阅了部队，进行战争动员，这是红军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阅兵誓师大会。

　　站在湖坊村闽赣省委旧址门前的“红军广场”，迎面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团”军旗的巨型雕塑，四周群山环绕，夏日劲风拂过，竹林飒飒作响，军旗猎猎生威。

　　90年岁月如歌，从黎川到北京，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和口号，海浪一般喧腾的笑语与掌声，已定格在历史时空。90年过去，战争的硝烟散尽，奋斗的激情还在神州大地燃烧。

　　沿着闽赣省委旧址前面小道“闽赣道”行走，一位老农迎面而来，他一手提着农作物一手拿着口琴，步履从容地边走边吹奏，擦肩而过后，笔者回转身，定定地看着老人的背影，那悠扬的音乐洒满小道，久久不曾散去。

　　笔者又记起了那首写在老屋墙上的“创造七军团歌”歌谱，记起了震撼人心的歌声，以及这块土地上烽火岁月的曾经。

　　黎明山川的这段红色往事，并不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