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飞
1930年5月,毛泽东在寻乌进行了被他称为“最大规模”的社会调查,写出近8万字的报告《寻乌调查》,生动揭示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农村的真实状况。作调查是为了寻“路”,正确的道路从来都深埋在国情的土壤之中。话剧《叩响》展现的就是毛泽东当年的“叩响”和“寻路”。话剧《叩响》不仅为我们叩响了近百年前我们党实事求是的传统之门,也叩响了党员干部心系群众、以民为本的现实之门。剧名“叩响”的灵感,据说来自毛泽东当年进行寻乌调查时挨家挨户叩响一扇扇老百姓的家门。也正是一次次叩响、一次次交谈,方才得以掌握真实的情况,形成我党正确的路线,最终带领人民群众取得革命的胜利。而“叩响”的更深含义则在于,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叩响了中国人民通向美好新世界的大门。
毛泽东作社会调查的时候,中国革命道路“是什么”、应当“怎么走”,正困扰着党内决策层。当时党内决策层的主流看法,仍然是“城市中心论”。1930年夏,临时中央做出各地红军分别去打大城市,最后“饮马长江,会师武汉”的战略调度。毛泽东这期间的社会调查,与当时“城市中心论”是有分歧的。该剧以毛泽东和中央特派员刘致明的思想激辩为主线,通过他们在寻乌的行动展示了中国革命初期的复杂局势。戏剧行动围绕毛泽东和刘致明在寻乌调查期间的分歧来展开。构成毛泽东形象核心的,是他对中国社会前途的孜孜求索以及对穷苦大众的深沉大爱。在人物动机开掘方面,一开始就通过毛泽东的“亮相”直接陈述:“自1927年起,已经3年了,从井冈山下来,红旗一路打到了赣南,我们的红旗越来越多。但红旗能打多久的问题不能不思考,它关系着红军的生死,关系着中国革命的前途,关系着民族的命运。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不能轻易下结论,更不能凭着想象瞎说。”这句话,道出了他在大革命失败后的“苍凉心境”,于是,就有了痛定思痛,在特定情境下产生思辨、形成动机、付诸行动。对于怎样做,也许他暂时没有特别明确的筹谋,但拯救中国的使命感使他拼命寻求出路。本剧通过毛泽东深入调查物价、稳定商业、扩红、分田、解放妇女等故事情节,揭示了毛泽东对中国革命斗争重大问题的思索,以及“拜乡亲为师”,坚持走群众路线,勇于走出一条革命新路的心路历程。而刘致明是中国共产党早期某些领导人的典型代表,他有留苏经历,自诩权威,唯上唯书,动辄“山沟里哪有马列主义”。刘致明的刻板教条与毛泽东的务实灵活形成鲜明对比,展现的其实是当年中国共产党内部对革命道路的艰难探索。毛泽东的果敢、刚毅,在他与刘致明第一次交锋时就展露出来了,透彻的见解、跃动在言谈之间的英气都极鲜明。而他在土地革命和阶级划分问题上与刘致明等人的周旋、辩论,显示的是从容的气度、激越的情怀、坚如磐石的信念。在《叩响》中,我们看到毛泽东是怎么一步步扭转被动局面的,这不仅是因为他有过人的智慧,还在于他高尚的品质和远大的理想,他将寻乌调查的经验,上升到了世界观方法论的高度来概括、梳理、阐述,即“共产党人从斗争中创造新局面的思想路线”;他的崇高理想,表现在他提出的主张都是为了劳苦大众。戏中有一句台词:“老乡们,毛委员是想要实实在在为你们做事的。”这句普通台词是这个戏的主旨之一。我们永远不要忘了,共产党是为群众做实事的。
在与刘致明激辩这条主线之外,该剧辅之以分散的戏剧单元,分别在毛泽东和寻乌县委书记古柏、进步女青年安娜、当地商会会长郭友如等人之间搭建起几组关系,以群像形式,反映众多革命者的成长和人民群众的改变。热血冲动的古柏发出“我真的学会调查了”的欢呼;安娜从对布尔什维克和特派员的小女生式崇拜,转而意识到“如果脱离人民群众,就什么都干不成”,并将名字改回原名“采莲”;剧中的商会会长、饱经辛酸的小商贩、贫苦挑夫、想“吃绝户”的封建家长、饱受压迫的女性、反动派走狗等形象,都让人深刻体会到那动荡时代中小人物的命运沉浮。值得一提的是,刘致明的转变具有典型意义,他目睹自己奉行的理论遭到群众抵制、危害革命甚至造成战友的牺牲,幡然醒悟,“不能对人民群众的呐喊充耳不闻”。刘致明和毛泽东的矛盾并非敌我矛盾,当年“本本主义”造就了一批这样的干部,其实他们也信仰坚定、襟怀坦荡,那样复杂的革命形势,留给人思考的时间本不多,要作出准确的判断和选择实在不易,在后人看来似乎十分明白的道理,当时常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弄清。当他们意识到错误后的真诚反省,令人感动。正因此,更显出毛泽东的远见卓识和人格魅力,他引领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道路何其悲壮!
在结构形式上,该剧注重依照人物性格逻辑,没有单纯写“调查”,而是将每一个调查环节,巧妙编织进一件件棘手的突发事件中,让“调查”进入毛泽东生动且宏阔的个体世界,变成他自身对中国革命和劳苦大众的共情过程,成为信仰信念、价值追求与应对外界冲突的结果。全剧以“调查”统摄挑夫累死、商铺经营难以为继、卖妻贩子猖獗、阶级阶层划分争议、分田风波、孙排长牺牲等几场戏,编织穿插,匠心十足。此外,编剧将《寻乌调查》原著中比比皆是的鲜活的风土人情,巧妙融入核心故事和核心人物,穿针引线之间让这些类似单摆浮搁的素材和细节紧紧黏合于人物塑造。在活色生香的戏剧走向中立起来的,是一个个真真切切的“人”。
也许是出于对人物的偏爱和预设的性格规定,该剧没有对人物内心世界的丰富性作特别深广的开掘,而在纪实性和戏剧性相结合的方面用力甚多,在每一组戏剧行动告一段落时,由毛泽东对刚才的戏剧情节进行一段客观评述或以毛泽东和刘致明的辩论结束;在结尾处,古柏、孙排长等牺牲了的革命战士依次走向前台,抒发着理想信念的初心无悔、对革命前途的向往。这些政论式的演讲,并不是单纯发表宣言,而是把每个人的身份、性格、思想、感情和现实背景化入他们的演说,既是政治宣言,又是肺腑之言,赋予作品承载丰富主体意识的叙事视角,将观众从单纯的剧情间离,关注到他们革命生涯的宏大意义。话剧《叩响》以真诚的情感注入、质朴的舞台呈现、创新的政论表达,回望当年毛泽东在寻乌挨家挨户的那一声叩响,声震长夜,进而叩响中国共产党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条道路的大门。这“叩响”一百年来荡涤着我们的思想,引领着时代的风气。
(本文配图均为话剧《叩响》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