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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村庄

  乐安县湖坪村老屋的飞檐翘角 赖青云摄

  黄坑村连成片的老宅 刘小敏摄

  西冲村俞氏宗祠 胡红平摄

  抚州疏口古村 邓兴东摄

  恍惚疏口

  □ 温 凡

  其实,对于疏口古村的文字表述,相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用的“疏”字,我更喜欢“疎”字。“疏”字多用于公文,譬如“金溪县琅琚镇疏口村”。而“疎”字则停留在一本本厚厚的族谱里,镌刻在各个古建筑的门楣上,流淌在古往今来诸多文人墨客的笔端。

  在查阅史料和在古村寻访的时候,“疏山寺”“疎山寺”“疏口村”“疎口村”“疏山桥”“疎山桥”……几乎每一个建筑,都能找到或者看见不同的写法。以至于,我的思维时常恍惚,产生一种错乱感。

  或许,这也是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穿行的一种独特体验吧。

  疏口村的历史要从一座山、一座寺和一座书院说起。

  疎山,原名“书山”。《明一统志》卷54抚州府章节中记载:“在金溪县西北五十里。唐有何仙舟弃官隐居读书于此,因号书山。其书堂遗址尚存。”到了唐僖宗文德元年(888年),时任抚州刺史危全讽上表朝廷在此建寺,唐僖宗准奏并御笔亲书“敕建疎山寺”。由此,“书山”这一地名改为“疎山”。

  因建书堂而命名,因建寺而更名,“疎山”沿用至今,已历千余年。那时,金溪还没有建县,这段历史可以称之为疏口前传。

  后晋天福元年(936年),一支名门望族从四川阆中迁来江南,先后徙居临川石井、南丰嘉禾驿,最终为避兵乱定居疎山。这个家族的领头人吴宣,是四川节度使吴简的儿子。北宋年间,吴宣后人中有女嫁入王姓、曾姓人家,她们诞育的子孙中有两位曾同朝为官,且一同位列“唐宋八大家”,他们是王安石、曾巩。

  吴宣的后代陆续从疎山迁往各地,留在疎山的后裔吴熊与疎山寺开山祖师白云长老匡仁结缘,把自建的“疎山山庄”和周边大片土地赠予匡仁建寺,自己则带着族人迁徙到疎山东面2.5公里外的疎溪坪重新建村安居,世代繁衍至今。这个村便是如今的疏口村。

  在各种题材的文字记录和疏口村村民的口中,我一次次地读到和听到一个美丽的传说,大意是匡仁禅师起初只向吴熊要“一袈裟之地”,吴熊答应了。谁知禅师作法令袈裟飞起,阳光下的衣影覆盖了疎山大片土地。吴熊惊诧却不毁诺,禅师便把拂尘抛向东边,告诉吴施主这是一块福地。

  或许是建筑构图的机缘巧合,或许是后人的附会解读,从疎山顶上俯瞰,疏口古村整个村庄的形状像极了一件巨大的佛家法器——拂尘。千百年后的今天,置身古村,沿着一条名为“下边街”的直街行走,犹如穿行在拂帚之柄,再往前行,百余栋明清建筑高低错落、无规则排列,建筑物间隔出一条条细细密密的巷道,横斜曲直,穿插交错,形成一个散开的半圆形状,怪不得这里还被称为“拂帚宝地”。成书于清乾隆三十五年的《疎山志略》用“寺兴吴兴、寺富吴富”来形容疎口村和疎山寺的紧密关联。

  我突然有个念头,如果选择某个早晨或者黄昏来到古村,是不是能够听见随风捎来的晨钟暮鼓,是不是能够找到一把开启时光隧道的钥匙,连接起千百年前那段村与寺的前缘?

  有趣的是,这件散落凡尘的“佛家法器”,却以理学立村。建村不过百余年间,疎口吴氏俨然成了一个恢宏大族,科甲鼎盛、人才辈出,元、明两代,这里走出了吴会、吴悌两位理学名家。其中明万历年间曾任南京刑部右侍郎的吴悌,号疎山先生。后人赞誉“金溪理学,宋有象山,明有疎山”中的“疎山”指的就是他。

  理学名村自然有理学名村的气度,从村里建有的3处书堂就足以窥见曾经。“疎溪书院”孑然独立于古村核心位置,门口及侧面池塘环绕,背后竹林和不远处的疎山映衬,“胸藏文墨怀若谷”的意境隐然而现。“东壁书屋”位于村头恒三公祠东侧,门楣石刻清晰可辨,但在《疎溪吴氏宗族》中则找不到记载,应该属于公祠的附属建筑。还有一个是吴氏后人偶然从一块墓志铭中找到记录的“拾叶山房”。“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位主人却“拾”出了另一番意味。

  如今,书堂的准确位置已无迹可寻。我随意在一处无名古建筑前驻足,面对着满目的古意,脑海里却清晰地勾勒出“拾叶山房”主人“桑榆非晚”的勤勉与荣光。

  疏口村于2014年入选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入选第七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古村是落寞的,同时也是孤傲的。沿着岁月留痕的青石板路,看着“书山垂荫”“名卿世家”“明经第”等一个个门楣和门楼上的文字,我努力探寻这些文字所承载的往事,沉醉在时光氤氲的恍惚里。

  恍惚中,我站在路边恭敬地为带领族人斩荆披棘不远千里而来的吴宣让行,我虔诚地看着吴熊和白云长老讲禅品茶,我肃然起敬地眺望着武将吴灏之策马扬鞭疾驰而过的背影,我几度想上前与疎山先生打个招呼却唯恐惊扰了先生的哲思最终只是遥遥作揖。

  临川才子金溪书。离开古村的时候,我从车窗回望不远处的疎山,想着难道是这座曾经因书而名的山给世人留下的预言么。

  诗意的栖居,是我此刻最恰如其分的表达。

  燥石的石

  □ 安 然

  脚步前进的地方,是远古

  那未知深处藏有开天辟地时的秘密

  怀着敬畏和好奇

  我去拜读鸿蒙时代的一页史诗……

  ——摘自日记《燥石九日》

  清晨五点多,不大不小的雨落了下来。公鸡司晨,炊烟还没升起。我登上高高西岭,在雨中细瞰全村。雨幕中,村庄的细节全部隐匿。村域内那些红豆杉、黄檀、榧树、鹅掌楸和百年古松,也模糊得只余一个轮廓。能看见的,是高低错落的人字屋顶,顶上覆青瓦,青瓦鳞片般在空中延展。面对梦里家园,一种柔软撞疼了我的心,撞红了我的眼。岭上风很大,草木在风雨中剧烈摇摆。几丛细弱的小山竹,快被风吹折了。五六只雨燕,摇摆在空中觅食。新竹和雨燕,这些细柔生物,让一座海拔580米的石头村子生了几抹灵动。

  风雨中极目眺远:北边是山,南边是山,东边还是山。那是更高的才地岩、蛤蟆藤仔埝山以及桃仔树岩里山,山把村庄揽于怀抱之中。受远古冰川造山运动以及自然风化影响,这里的山体地貌多为怪石盘踞,随处可见史前造山和小火山喷发遗迹。“燥石”,正得名于此。古老的事物令人无我,斜风凉雨中,注目才地岩上倾泻如瀑的几条巨石川,身心俱忘。

  吉安大地上的古村,多以耕读人文、明清建筑为审美之要。在新干七琴镇,中国传统村落燥石村,却以独异的石头之美,出类于群。

  这个300多岁的村庄,坐落于玉华山支脉,全村皆从李姓。仅从生存角度看,这个石头山窝算不得良选。它远离城市,山土贫瘠。燥石村党支部副书记李爱根相告:“山中也没什么出产,田土中一锄头下去挖到的也是石头。”先祖为什么选择此处开基?答是祖先逆山中水系上来放鸭子不走了,在此生息繁衍了。这个答案显然不够。

  “村民未见见村烟,水绕山环别有天……四序风光无限好,桃源嘉境想同然。”这是一首写在李氏族谱上的古诗。写诗之人,把家园类比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其情也深,其调也雅。作为应和,村里石头门楼上,写着一副世代留传的对联,“文运天开春回黍谷,溪山雾列景疑桃源”。桃源,又是“桃源”!吸引李氏祖辈的,大概正是这里的遗世独立不知魏晋。这里山高路远远离喧嚣,直到今天一周也只有两趟班车。两三百年前,这里一定具有岩石般的安详静谧,把劳苦众生抚慰。所以,原本贫瘠的家园在他们眼中才会变成桃花源。

  受限于自然环境,自开基以来,村民们就只能依山用山,凭石取石。在石窝窝里垒房安家,在石缝缝里挖梯田辟菜园开地窖。那些来自远古的巨大岩石,被切割成形,垒为屋居、铺为道路、造为生活之用、塑为村庄之魂。其美,美在原始拙朴粗犷;其美,美在天然洒脱大方。燥石的村容,不精致,不造作,没有高大的马头墙,也没有什么雕梁画栋,石头,石头,还是石头,石头无处不牵动外来者的视线。“小西藏”,这是外来客对燥石的爱称。那翠色掩映下绵延几里的数条巨石之川,那村中层层叠叠高低错落的岩石建筑,诱惑着我深怀崇古之情,翻山越岭而来。

  此来,我身心俱闲,早早晚晚,在村里村外走动不歇。石巷、石墙、石梯、石窗、石门、石柱、石础、石房子、石废墟、石沟渠、石磨盘、石水池、石龙阵……我是一个流放归来的王,要把石头王国的每一个细节都认下占有。然而我更喜欢的是当导演,我想栖身在这远离尘烟处,以此为舞台,自导一部跟沧海桑田千秋变幻有关的戏。如此,燥石的诸多元素:石头青瓦房,废墟中魔性疯长的商陆花,林下阴凉处碧绿爽口的野菜“毛海”,远远近近的巨石川阵,以及一脸慈祥喊我“宝宝”的留守老人,还有乖乖的鸡儿狗儿猫儿,自然而然,充当了这部戏的大幕和背景。

  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很值得投以恭敬和探索的目光:因为, 大地上的石头来自地球新生之时,系宇宙星尘合成。宇宙星尘,我喜欢听这四个字,像初生的婴儿喜欢这个世界。据地质学资料,地球上最长寿的石头,其岁46亿年。一块石头,内里藏着婴儿宇宙的长相。也即是说,燥石村里村外的角角落落,流淌着鸿蒙初开时的神秘气息。石头若能启口,会讲出天地间多少千秋风流?燥石的石头营造了一个独到的“场”:在这里,语音会低下来,脚步会轻下来,心儿会静下来。想想吧,在星际移民不断热议的时代,有一个小山村,可以供你去拜谒远古,触摸洪荒,这事多神奇,多美好。

  黄昏在来,一只母鸡下蛋了,“咯咯哒哒”忙着报功。公鸡隔得老远听到了,昂首“喔喔”应了两句。一鸣一啼之间,人世的烟火元气汩汩而出。一个抬眼,几缕炊烟,正在燥石的暮色里袅袅荡开。

  在黄坑,触摸古村的体温

  □ 胡光华

  丝丝柔柔的雨,飘落黄坑古村的黑瓦之上。无数瓦片组成的大小漏斗,将村庄七百年的光阴故事,随着风雨落入天井,经由地下沟渠流向远方。

  我喜欢雨天探访古村。只有在雨天,老宅才会显露它深沉的一面,变得异常安静。我来到新余市渝水区北部的黄坑古村时,它就像一位饱经世事沧桑的老者,静卧在蒙河之畔。踏入村中老屋,视线完全被天井漏下的白雨拉扯,耳朵里只有沥沥的水声,和绕梁飞燕的唧唧声。此时此境,思绪不由得被拉得复杂而悠远。这思绪里,有着对历史的遥望,对生命的追问,对传统的惊叹,对遗失的惋惜……

  在这种思绪里,黄坑古村的身影逐渐清晰。黄坑从元朝泰定二年(1325年)开基,到清朝道光年间达到鼎盛,原有大型老屋百余栋,后经岁月磨砺,世事沉浮,古村现仍有近20栋老屋。但就是这遗留的老宅,依然惊艳了世人的目光——它有别于其他赣派古民居,所有老屋通过内部巷道连成一体,形成巨大的整体院落空间。因此,只要进入村庄,就能“下雨不撑伞,走路不湿鞋”。

  当地人骄傲地问我,你晓得我们这里最特别的地方是什么吗?不等我答,他急不可耐地告诉我:每栋建筑墙相接瓦相连门相通,构成一个巨大的整体院落;村庄地下排水系统特别通畅,再大的雨也不会堵;建筑群内部空间高大精致,而外部低调内敛。

  黄坑古村瓦檐之下,巷道交错,壁墙相嵌,门庭互通。如果没人当向导,我是绝对会在古村内迷路的。因为村庄布局为整体院落空间,所以对采光、排水要求极高。于是,我惊奇地发现,每一栋老屋都巧妙布设了若干大小天井,把天空隔成了方格,恰到好处地为屋子连通了天地,接风接雨接日月。在“大夫第”老屋,一共四进的建筑竟布设了18口天井,大的10余米长,小的不到1平方米,四沿皆用整块麻石铺盖,甚是壮观。每口天井,都沉稳地接纳着天水,底部雨水清冽可人。

  在“大夫第”,我还看到一段约20米长的主排水沟,透过麻石盖板缝隙,可见流水潺潺。村民说,主排水沟内部空间很大,成人可以钻进去清淤和维修。据说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兵进村时,就有一些村民躲进主排水沟成功脱险。黄坑古村建筑的特殊布局,让它拥有更加复杂的排水系统。排水系统犹如密布的毛细血管,给村子带来新鲜的给养,让村子的肌体更加健康。

  我还发现,黄坑古村屋栋的坐向各异,似乎毫无章法规则。尽管如此,它们却能完美地嵌合在一起,形成有机的整体。在观景台往下俯瞰,这片院落空间是那么的规整,峻直的壁墙,高耸的翘角,尖挺的屋脊,细密的瓦鳞,透着令人心动的美。

  不一样的黄坑古村,到底藏着多少“谜”?我知道,古村历史的“谜”,需要从历史的褶皱里翻找答案……

  雨中的蒙河,河水宽阔雄浑。我的耳旁传来码头嘈杂喧嚣之声,仿佛看见河面商船云集,河岸商铺林立,数百年的光阴随之复活。清朝道光、咸丰年间,蒙河成为新余北部重要水运枢纽,黄坑子弟在此修筑码头,创办“黄昌商行”,棉花、布匹、建材、当铺生意亨通四方,棉花布匹生意一度垄断江南。

  黄坑商帮在清中晚期迎来了高光时刻。他们没有忘记祖上创办图南书院,是希冀耕读传家、荫庇后世。他们将和而不同、敢闯敢干、诚信为本、乐善好施的祖训,深深地刻在骨子里。他们在家乡不惜巨资改造修建大屋和书院。黄坑古村,就这样以一种辉煌姿态屹立于蒙河之滨。

  黄坑古村向我敞开胸怀,不再隐藏它的谜底——胜似客家围屋的整体院落空间,体现着睦邻敦亲的和合思想;坐向各异、风格随意的老屋,讲述着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处世之道;奇特的天井和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喻示了顺应天道、自然通达的商业理念。十二山房、聚星里、指南山房、势奋北溟、养正斋……老屋个性鲜明的名号,寄托了黄坑人的美好愿景。

  在黄坑古村游走,我分明感触到它复活的体温。它是幸运的,像一些面临颓败而掩藏自己个性、默守某个角落窥伺人间的古老村落一样,因为人们的重视和亲近,体温开始变暖,呼吸变得愈发鲜活。

  走出村落时,我见鸟儿从老屋厚重的条石门楣下轻盈飞出,清脆的声音滑落肩头。我不知道这是欢送还是挽留,但我知道,我还会再来的。

  西冲的底色

  □ 洪忠佩

  鳞瓦,瓦檐,天井,仿佛都在测试着雨滴的弹性,嘀嗒嘀嗒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四水归堂的布局方式,是婺源西冲村俞氏宗祠天井的标配,不仅可以采光,还能聚水。天井,雨滴,光,以及冒雨飞过上空的鸟儿,都成了天地之间的连接。

  木有本,水有源。祠堂,是聚族而居村庄的源头。我进入西冲古老年代的路径,是从俞氏宗祠开始的。俞氏宗祠又名敦伦堂——“堂名敦伦,盖本书之敦典以有庸,敦叙以励翼,务使父子、兄弟、长幼之情允洽,孝友、睦姻、任恤之道常昭,其道甚大,而其意甚深矣……各乐捐输,专领生殖建堂之费……”《敦伦堂记》详细记述了西冲村俞氏宗族建宗祠的源起、初衷,以及族人踊跃捐输的过程。始建于清代嘉庆年间的俞氏宗祠,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由门楼、天井、两庑、享堂、寝堂组成,2006年5月列入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时光易逝,渐行渐远。俞氏宗族门楼前的抱鼓石、旗杆石依在,而早年能够拆装的戏台,已经很难找到踪影了。

  和婺源其他历史文化名村一样,俞氏宗祠是西冲先人站稳脚跟、走向兴盛的样板。在《西冲俞氏宗谱》序中,西冲的乳名为西谷,“十六世祖世崇公独爱西谷山环水抱,有田园之美,无市井之哗,爱筑室于斯,聚族于斯焉。”也就是说,俞世崇在南宋景定年间迁到西冲时,首先看中的是西谷“六水朝西,三峰拱北”的山水之境。

  即便在山水间建设家园,村庄的布局无不显现西冲先祖的用心——“山取其罗围,水取其回曲,基取其磅礴,址取其荡平”,村形在庄前、水井头、新亭聚落,一如“品”字。从字形去会意,“品”为叠起的三个口,而口,代表人,住在品字里的西冲,应是一方人丁兴旺之地。

  尽管在祠堂观雨,已过了多年。然而,相对南宋建村的西冲,我只是一个迟到的访客。类似的雨天,我还在节孝祠、正和堂、耕心堂遇到过。想来,无论是西冲的宗祠,还是支祠,都是从高构的华堂到精神的围屋,折射的是先祖的心路历程——从显赫一时的木商到大兴土木光宗耀祖,再到寄望子孙耕读传家。所有这些,我先后在开文书院、古香斋、乙照斋、友竹居、养余书屋、学到老书屋、汪家坞经馆等找到了答案。

  没有光大的门第、书香的熏陶,哪来的耕读传家和文士名流,以及瓜瓞绵绵?在地方志和谱牒中,我邂逅了“修敦伦祠,又造黄余坳路”的俞士荣、“开文书院捐赀襄造,基狭,仁输己田廓之……京师会馆,本邑文庙、考棚,以及军饷、城垣,均输金捐助”的俞本仁、“能文善画,工书法,精篆刻”的俞肈基,以及有《兰花诗》《味腴轩诗稿》《论世臆说》等多部行世的俞恩赐,等等。

  是他们,给村庄带来了荣光,还有学习的榜样。

  细细想来,这些既是西冲独特的颜值,亦是古村儒雅的气质。对于村庄的读书之风,古人曾留下“书声何处韵悠然,静听由来在岭前”“经书求学非做官,不为名堂进庙堂”的题赞……

  我在意的并非雨,而是雨中看飞檐翘角,以及雕梁、雀替的意境。恍若天井之中,总有时光的墨迹在洇漫。有时,在特定的情景中,意境会像祠堂墙基的石韦、苔藓一样生长,会像村庄的水口林一样苍翠、深幽。

  挂在俞氏宗祠的《祠规族训》,让我感受到了西冲人敬祖睦族、崇德向善的教诲力量。在聚族而居的西冲,俞氏宗祠无疑是村庄民俗活动的中心——祭祀先祖,制定实施祠规族训、村规民约以及演戏、灯彩,甚至红白喜事,哪一样能够离开祠堂呢?

  不承想,在西冲老辈人的记忆里,曾经,村民用泥巴糊住了门坊和大梁上的雕饰,也糊住了一个村庄的秘密。若干年后,糊住的砖雕木雕一揭开,那带着泥渍和岁月包浆的雕刻图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惊叹和关注的目光。人们对艺匠的雕工、技艺以及民间保护的举措,无不啧啧称奇。

  山水的青绿,黛瓦粉墙的黑白,共同融合了西冲古村的底色。而这样的底色,随着生态产业的发展和乡村振兴的推进,被一次次擦亮,实现了美丽的蝶变。

  贡树分香到如今

  □ 帅美华

  九江市湖口县流泗镇庄前潘村的久远要追溯到4700多年前。新石器时代,就有方氏先祖在此居住。翠竹苍松,鹿鸣于野,关于它的最早的史料记载见于《三国志》,那时,它是东吴都督陆逊的庄园,称翠鹿庄。1352年,潘胜六携家带小,由都昌塘里迁到此处,“长流世泽丹徒县,丕振家声翠鹿庄”,开启了一个村庄长达600多年的辉煌。从明至清,从这里走出的九品至三品的官员达48人,未授职的秀才、贡生、监生68人。现存的8个石旗鼓、14尊系马石柱似乎在诉说着先祖的荣光。

  新中国成立后,这里也是人才辈出。医学科学家潘星华,高级工程师潘小乙,高级记者、中高级军官、教育名师……他们或出生于此,或受业于此。流泗镇被称为“诗词之乡”,庄前潘村的柘塘书屋功不可没。它是周边三县文人交流、讲学的重要场所。

  “柘塘一夜催花雨,新水如云绿上天。”凝望着柘塘书屋前的一池碧水,前人题咏的诗句,历经几百年的风雨磨洗,又回响在耳畔。像这样清水照壁的池塘,庄前潘村有4个。地下暗沟收集着各家各户屋瓦上落下的天水,储存进池塘里,供村民浣洗。池塘又与环护村庄的小河相通连,保证水质的清洁。这是个规划严整、有着内在体系的村庄。

  柘塘书屋位于村子的心脏位置。它以藏书万卷闻名天下,是村里现存最老的建筑,青砖黑瓦,翘角飞檐,天井采光,四水归堂。抚摸着被岁月消磨、泛黑的圆木柱子、木板墙、木雕窗栏,书屋的建造者潘锦江似站立在我们身旁,隔着茫茫时空,我们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灼热、他内心的真诚。“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枚他无比爱惜的印章,成了今日他的代言。聪慧过人、过目成诵,清乾隆年间被时人誉为“江南三个半才子”之“半”的潘锦江,爱读书,更爱藏书。他历任学使、白鹿洞书院主讲,传播文化的火焰。他积极投身公益事业,村子南头的荥阳桥就由他牵头修造。1983年,湖口县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荥阳桥被列入保护名录。潘锦江的博爱和大义还表现在:他故世前,将书屋和数万藏书捐赠给村里作为办学之用。

  与柘塘书屋一屋之隔的是一座同样古老的灯楼。卸下楼上北面的门板,就是一座面向祖堂的古戏台。元宵、庙会,大型活动的欢庆里,青阳腔在这里婉婉转转,涓涓流淌。

  这是一个有故事、有灵魂的村庄。它与陶渊明做过83天县令的古彭泽县县衙所在地江桥乡柳德昭村相隔五六十里。陶渊明质朴自然的风范也浸染着这个村庄。一块流传下来的潘锦江的侄子潘和鸣手书的木匾,让我们看到潘氏先祖对近邻陶渊明的仰慕,也为我们揭开了这个村庄长盛不衰的秘密。

  眄柯近地

  靖节云:眄庭柯以怡颜。旨哉诗人言草木盻花实叶,无及柯者。先生殆曰:有柯则花实叶皆在乎。余先人业兴先生居里近,而柯之盻近在庭,又曰:其则还远以睨视,降之岂非近吾泛盻。

  ——嘉庆丁丑秋和鸣识

  木匾挂在柘塘书屋的墙壁上,黑底金字。潘和鸣引以为傲的远可睨视、近可泛盻的“庭柯”,在今日村民的嘴里变成了“青龙”和“白虎”,它们是两棵树。村民们感激它们对村庄文脉的守护,对它们精心呵护。这两棵树的由来,要追溯到胜六公的次子潘伯仪。明永乐四年,潘伯仪以全县秀才第一的成绩被选入贡院,因表现优异,毕业时,朝廷赏赐他香樟一株,紫薇一株,史称“贡树分香”。贡树分香,预卜他年卿相。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祝愿啊!这个祝愿被庄前潘村永远收纳着。

  今天,这两棵树更加高大、繁茂。古樟在村子北边的最高处,翠绿的树叶层叠着600多年的时光,浓密如绿云,从天空一直披拂到地面。在村子西边的最高处,紫薇花开了,红透了村庄。

  被银杏惊艳的上龙古村

  □ 李红虹

  当阳光在金色的银杏叶上安然入梦,上龙古村宛如一个斑斓的童话世界,这一刻,天地静美,上龙人的幸福来得如此简单。

  上好古村落,龙腾新气象。在上龙古村的高岽山上,偶遇一丛灵芝,邂逅几树山花,皆为日常生活的见闻。

  2018年,入选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李庄村上龙古村,位于信丰县万隆乡西南部,距县城约43公里,距万隆圩15公里,属低山丘陵地貌,气候湿润清凉。密布上龙山中的深涧、溪流是桃江及赣江源头之水。

  风雅的银杏树是上龙古村风景中的点睛之笔。上龙古村之旁,沿着芭蕉树与银杏树之间,鹅卵石铺成的林荫小道,拾阶而上,在满目葱茏之中,即可遇见俏丽、高挑的银杏树。自从银杏树跟随叶氏祖先的脚步落地于此,上龙就有了神韵。蔚为壮观的银杏家族不但惊艳了上龙的天空,而且点染了上龙人家的生活与心境。从古至今,银杏树就是上龙人的财富象征与精神图腾。

  古老的银杏高贵典雅。风和日丽的日子,风姿绰约的青春林,执一叶叶精致绢扇,半掩笑靥,将阳光揉化成迷离眼神,渐次洇染容颜,洋溢活力。年逾百岁的老树芳华依旧。历经沧海桑田,500岁左右的“寿星”以身高优势护佑众生,千帆过尽,雍容华贵。秋冬之交,银杏果密集地聚于枝头。此地银杏果以荡涤、润泽肺腑之性味卓尔不群,以壳薄洁白、胚芽细小优势,声名远扬于港澳和东南亚市场。

  村里一排排向两边延伸的灰瓦泥墙民居,气定神闲。在这里,屋与屋并肩,家与家相连,门开向阳,心生温暖。上龙人家一同践行着栉风沐雨、守望相助的理念。若从远山眺望,古村就有了赣南客家方形围屋的气势,而民居呈“一”字延伸,又突破围屋的封闭格局,更展现了上龙客家人畅达天下的胸怀。

  在如画的自然风光中,上龙、黄田等自然村组的叶氏家族,自1330年前后从广东南雄坪田迁入此地,已有700年左右的历史。叶氏祖厅悬挂着清代乾隆皇帝钦赐叶有声、叶鸿章“翰林院进士”的油彩牌匾,先人的荣耀灿若星光。深厚、丰富的人文资源,滋养了一代代叶氏子孙的灵性和悟性,叶氏人家延续了流淌在血液中的勤奋基因,涌现出一大批后起之秀、国家栋梁。鲲鹏展翅,始于大山。出生于万隆乡李庄村黄田村小组的叶钟盛,获得了“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飞机维修项目的银牌。

  古老的油坊散发着茶油清香。昏暗的屋内,油槽、木桶、烘锅、巨大松木撞锤等物件静卧已久,只要将它们各就各位,一道古老、完整的榨油旅程开始,饱满的油茶籽就能流淌出一条鲜香的小溪。

  当流年在银杏叶的纷飞中缱绻成诗,随手捡拾起一片金黄,放于心上,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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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