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宜尧

　　匠人精神，是这些年不断引起各界热议的话题，并逐步由专业领域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甚而成为我们重新审视和诠释文化传统的一个切口。葛亮的最新小说《瓦猫》，也是对这一话题非常好的延展。

　　《瓦猫》一书事关手艺，三段人生故事讲述一唱三叹的人物命运，其中涉及古籍修复师、理发师以及陶艺师三个传统匠种，呈现出多元的叙事风格和气象。此次以“匠人”为故事之引，葛亮寻找的仍是人的尊严、执着与信仰，时代开阖变迁之际，人的遭遇与变革，一鳞一焰，是为匠传。

　　依我看，用心才能至美。至美之物，永不凋零。

　　葛亮的小说，是学者的小说，有着和陶土特有的细腻与气味，像烧得透了，用得久了，有了冷暖的陶器，所呈现于平静中见波澜，于波澜中复平静。这是小说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生命须臾短暂，能留下的东西太少。更何况世事沧桑，即便是盛行的，信奉的，也不见得经久不衰。而那些带着记忆的陶与书等器物，在饱经沧桑以后，依然依稀记得当年的模样。在有着非凡嗅觉的作家葛亮看来，物都是有记忆的。

　　《瓦猫》就是如此，葛亮用文字以小说的名义，像个考古的学者，剥茧抽丝，将历史挖掘并还原了当年。

　　如果没有这些“物”，何以知道当年的景象。

　　我很喜欢。这包括小说中的匠人，也包括葛亮，也是不可多得的匠人。

　　我不想说小说中的爱情故事，也不想说飞发父子间的微妙且复杂情感纠结，更没有资格谈论小说的技法。我只想说，小说呈现的生活意义。我们读小说，并非知识，而是心灵的获得。

　　不遇良工，宁存故物。手艺人的高尚情操。《书匠》中的简与老董都是这样的人物。他们修复旧书籍，可谓“焕然一旧”。

　　书与人的沧桑，形成鲜明对照，好像爱护一本书，如同爱护一个生命一样，又好像每一本书的经历，也如同简与老董的不凡经历一样。他们倔强，但执着，可以为了心爱的事业，执着用心一辈子，哪怕生命悄无声息。

　　生活中这种精神甚是缺乏。我们别抱怨生活的不公不平，多对照自己，多问问心里，你执着了吗？你用心了吗？就像书中有句话说得好：不是真有心学，什么也学不好。那些匠人都有着同样的孤注一掷的用心。

　　《飞发》写得颇具悲剧色彩。因为那个老孔雀的不务正业，就已经奠定了他日后的归处。儿子也没有学习他的“飞发”手艺，相反，以一个敌人的姿态跟了别人学习理发，父亲如同受了奇耻大辱。在这种纠结与斗争中，父亲最终败下阵来。父亲应该是儿子的榜样，也难说，父子成敌也是有的。真正的匠人，不只在技艺，他的言行，他的品德，他的为人，足以暴露一个匠人的优劣高下。这很值得我们反思。

　　小说《瓦猫》较《书匠》和《飞发》来说，似乎更胜一筹，我更喜欢。

　　说万变不离其宗，可葛亮说往往看的是“变”，这就很微妙，很值得品嚼了。

　　老猫王带着小猫王云游，看的就是“变”。他教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人终归是人，即便学富五车，也有着欣赏的局限，哪里懂得那些看在眼里的“丑”，却是别人眼中的光鲜，别人的艳羡，是别人看不透的宗与根本。

　　人世间真是这样，往往都是看着别人的好，没想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好”。你羡慕别人，别人也一样羡慕你。这好像诗人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要懂得“变”，才能守得住内心的核。做足自己才是本，才是宗，才是内心的核。这才是匠人的真正智慧。

　　看了葛亮的《瓦猫》，每个人都想成为匠人也是不现实的，匠人需要机遇、知识、天赋，更需要后天孜孜不断的努力，先天与后天不断磨合锤炼，才能渐成匠人。

　　我们要学习他们身上执着用心的精神，任凭世事风雨变迁，初心不变，痴心不改，守护好自己的手艺，人生就别有洞天，大有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