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小圈

　　我是一个经常在找东西的人，或是一枚硬币、一只手套，或是一串钥匙、一张证书，我总是记不起上一次把它们摆放在哪里，如今它们又应该在哪里。每当需要它们的时候，我才茫然地开始回忆，随即毫无头绪地翻找。有时我能在一通忙乱之后，如愿以偿地找到那件物品。但大多数时候，无论我怎么焦急也无法顺利寻获。明明知道它和我就在同一个空间，却不知怎么就是没法再度相遇，只好悻然放弃。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往往它又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再次出现。这时我总会目瞪口呆，想不通为什么它会被放置在那里。更令人疑惑的是，上次专门寻找它的时候明明已经极其仔细，却为何偏偏没有梳理过这个区域？

　　连日的酷暑中断在这个周日的小雨中，久违的凉爽很容易让人生发出外出走走的想法。孩子提议去动物园，于是在她的催促中我们准备起要带的东西。外套、雨伞、零食、水壶……几个大包被塞得鼓鼓囊囊，几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正要准备出门，忽然想起还没带上旅游卡。一直记得这张卡片还未开通使用过，就放在客厅鞋柜的上边，所以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摸——坏了，记忆中的地方根本没有这张卡片！

　　原本兴兴头头的一家人顿时静默了，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看，随即迟疑着卸下了各自肩头的背包，开始满屋子翻找起来。常放卡片的抽屉、茶几、书桌被一一找过，最近换洗衣服的口袋被一一掏过，沙发缝隙被一道道摸过，甚至连毛绒玩具背部的拉链都被拉开查看，还是没有。每个人都在追忆着最后一次看到这张卡片的情景：“我明明看到……”“应该就放在……”但循着任何一条思路寻找下去，结果都无外一声失望的低叹。我颓然跌坐在满地狼藉里，为了让原计划继续，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橱柜，希冀着下一秒我要找的东西就能周身闪着光芒地出现在我面前。

　　忽然想到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阿莉埃蒂身长不过10厘米，她和父母住在郊外一所老房子的地板下，靠向人类“借”东西维持生活。他们小心翼翼地只在夜里出没，利用绳索在家具间穿行，唯恐被人类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需要的其实微乎其微：肥皂、方糖、饼干、大头针，一套儿童厨房玩具，就能让阿莉埃蒂的妈妈狂喜不已，甚至因此不幸被捕获。

　　也许我们的住所里都有一个这样的小人家族，他们敏感又机灵，也有和人类相同的情感，以及对物质的喜爱与追寻。这样想来，我们时常不见了一支笔、一本笔记本、一张老照片，或是几颗巧克力，或许正因为它们成了阿莉埃蒂们的珍藏，带给他们温暖、甜蜜和我们的回忆。其实它们在地理距离上并没有远离我们，但已经依附了新的主人，开始了新的生活。如此推演下去，有时我们找不到某件物品，可能并不是由于未尽全力，说不定这件物品正躲藏在被我们忽视的角落里，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着急。

　　但这毕竟是一个童话故事。生活中像我这般花大量时间和心力在找东西上的人，可以肯定有着粗心大意、不能合理有序安排自己生活的毛病。我深以为苦，但总没有决心一改从来的散漫习性，变作一个井井有条的“五好青年”。所以我只好接受和我所拥有的东西若即若离的现实，这一秒钟我们还相偎相依，彼此早就磨合得天衣无缝，仿佛片刻不能分离；下一秒它却忽然不知去向，音讯全无，任凭你如何懊恼也无济于事。虽说很快会不得不拥有一个替代品，但骤然失去的苦闷还是偶尔会浮上心头。发愿要找回，可又往往沮丧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房间何其小，但要寻找一件物品的时候简直广袤无垠，处处都有可能，处处都无踪影。人海何其大，当要从中寻觅知己、朋友、爱人时更是让人目眩神迷。一个眼神是线索，一句低语是默契。而所做的判断，不论对或错往往都能影响人的一生。故而无须忧虑，且行且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