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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毫当得江山助 不到饶信岂有诗

——辛弃疾在上饶

  □ 杨立坤

  每年辛弃疾诞辰纪念日前后,家住上饶市广丰区郑宅弄的李有祥老先生都要举行纪念仪式。李有祥从年少时起,就非常崇拜辛弃疾,如痴如醉地品读辛弃疾词作和传记。他曾历时5年先后18次携子孙探访广丰博山,就辛弃疾“博山词”中的地点和风景进行实地考察。2014年8月,年过80的李有祥开始撰写《辛弃疾在博山》,今年2月在他90岁时,这本书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实现了心愿,李有祥特别兴奋:“这是今年送给稼轩的最好礼物。吟诵辛翁‘博山词’,仿佛又触及了英雄当年赋词时脉搏之跳动。”

  辛弃疾22岁时南归,在南宋生活了45年,前18年随任而居,后20多年居住在上饶,广丰博山是其重要的寓居地。《全宋词》选稼轩词作629首,其中,在上饶期间创作或内容与上饶有关的词作465首,占比超过70%。辛弃疾与上饶的结缘,让更多的上饶人像李有祥老人一样结缘诗和远方。每到辛弃疾诞辰及逝世“逢十”周年,上饶市都会举办相关纪念活动。2020年,众多辛词爱好者齐聚上饶,纪念辛弃疾诞辰880周年。大家在瓢泉凭吊,到稼轩墓祭拜,赴鹅湖书院瞻仰,深切感悟辛弃疾的诗心之美。

  1

  “带湖买得新风月”

  择居上饶尽显辛弃疾用舍行藏智慧

  “饶信襟咽故地,古今冠盖名家。”上饶,三条高铁穿城而过,是国务院确定的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当年,这里曾设信州府、广信府,也是“冲要之会”,是“牙闽控粤襟淮面浙”的江东望镇。带湖是辛弃疾南渡之后寓居时间最久的地方,遗址尚存。辛弃疾择居上饶,据洪迈《稼轩记》说,是因为南宋“国家行在武林,广信最密迩畿辅。东舟西车,蜂舞错出,势处便近,士大夫乐寄焉”。意谓当时国都在杭州,上饶最靠近京城所在地浙江,交通便利,所以士大夫都乐意到上饶居住。此外,应该还与信州当时的政治、文化等因素有关。从政治地理上看,上饶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进可至临安朝见天子,退可以隐居山林,离天子不远不近。从京都到上饶的信息通道快捷,八方消息集中于此。从军事位置上看,上饶处于著名的浙赣走廊中段,无论东西,皆可一泻千里。信州繁荣的文化也是吸引辛弃疾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南宋时,信州聚集了一大批文化精英,著名的寓贤有曾几、吕本中、韩元吉以及本地人汪应辰等,从城内到郊区的官绅士大夫住户就有百家之众,一时别墅林立,城市繁华。淳熙二年(1175),辛弃疾任江西提点刑狱,当年的朱熹、陆九渊“鹅湖之会”是中国学术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对信州文化产生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也大幅提升了信州的“城市品牌”。“百万买宅,千万买邻”,作为入文出武、知进守退的将才,如果不得不暂时搁置收复中原的梦想,辛弃疾可能更愿意选择与文人为伍。经过精心挑选,他的带湖新居位于信江上游,依山傍水,风景优美,“青山屋上,古木千章,白水田头,新荷十顷”,有典型的江南风景,并且“在城邑阛阓之中,独出车马嚣尘之外”“三面傅城,前枕澄湖如宝带”,真正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佳所。

  2

  “千古风流今在此”

  辛弃疾的到来,使上饶成为东南地区词坛的创作及唱和中心

  在辛弃疾定居带湖之前,上饶的词坛是寂寞而冷清的。但在1182年,这种局面迎来改变。擅作豪放词的辛弃疾,益之以广阔的社交平台,托起了上饶词坛在东南地区的独特地位。历史学家邓广铭认为,《水调歌头·盟鸥》是辛弃疾在信州的开篇之作。浙江海洋大学教授程继红认为,从某种程度而言,《水调歌头·盟鸥》也可视为上饶词坛正式形成的“开坛”之作。这首词不仅表明了辛弃疾的“上饶”身份,还因为严子文、傅安道、汤朝美等词人间的唱和与谢和,把上饶词坛与江南词坛以及遥远的福建泉州词坛联系起来。此后,辛弃疾在带湖、瓢泉期间创作了大量的唱和之作、送别之作、祝寿之作、应答之作、宴席即兴之作等,交游对象有数十人。其中,曾任吏部尚书的韩元吉德高望重,被视为信州文人的领袖,辛弃疾对他非常尊重,两人过从甚密。带湖雅集、云洞览胜、南岩之会,辛弃疾成为韩元吉退居上饶之后交往最密切的文友,几乎每年都互作寿词。

  辛弃疾与朱熹的交往故事,最为人们津津乐道。两人互相仰慕,唱和频繁。朱熹非常欣赏辛弃疾的人品与才干,辛弃疾被朝廷罢免,朱熹愤愤不平,他对弟子们说:辛幼安亦是个人才,岂有使不得之理?同样,辛弃疾对朱熹也敬佩有加,称他为“帝王师”。在南宋一度险恶的政治环境之中,辛弃疾不畏强权,仍与朱熹保持至密往来。朱熹去世后,辛弃疾悲伤不已:“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展示出辛弃疾的铮铮铁骨及两人的意气相投。而居住上饶期间,辛弃疾交往最深、感情最厚、志趣最投的,或许是陈亮。1188年冬与陈亮的信州之会,是辛弃疾一生当中的一个重要事件。两位词人“鹅湖同憩,瓢泉共酌”了十日之久,并在当时和稍后以长歌相答,为词坛留下了五首壮烈的词章。“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看买犁卖剑平家铁。壮士泪,肺肝裂。”面对山河破碎、久靡不振的局面,两人志补苍天、矢志不渝的悲壮之情溢于言表。800多年过去了,这些词章仍铮铮作响,每回诵读都荡气回肠,令人热血沸腾。

  3

  “夜夜入清溪,听读《离骚》去”

  创建书院、教授学生成为辛弃疾在带湖和瓢泉生活的日常

  南宋读书人极多,信州风气尤盛,科举报考人数甚众。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辛弃疾投闲上饶后期,走上了办学之路。根据相关史料记载,能确定辛弃疾在上饶至少创办了两所书院以教授文章之学:位于铅山的期思书堂和位于广信的黄沙书院。

  长期研究辛弃疾的程继红和上饶师范学院教授汲军认为,1185年辛弃疾在访得周氏泉之初,并没有立即修筑居第,而是先盖了期思书堂中的瓢泉草堂等建筑,在全家正式从带湖移居瓢泉的前数年,他就开始长住瓢泉。1192年辛弃疾仕闽后,请朱熹为期思书堂中的斋室题写了“克己复礼”“夙兴夜寐”两个斋额。“克己复礼”明书堂教育之旨,“夙兴夜寐”则励勤奋不懈之志。1202年除夕,辛弃疾还独自在书堂“克己复礼斋”守岁。若干年后,韩元吉的儿子韩淲经过期思书堂时,作诗《午睡期思书堂》怀念稼轩。南宋时期,受进士余尧弼、理学家王时敏、陈文蔚等当地乡贤影响,广信府南部上泸、黄沙岭、田墩等地读书风气甚浓。故此,除在瓢泉建期思书堂外,辛弃疾还在黄沙岭创建了黄沙书院。其本人写有《黄沙书院》诗并序:“黄沙书院面势甚佳,欲以维摩庵名之,特未定也,预以一绝记之。隐几南窗万念灰,只疑土木是形骸。柴门不用常关著,怕有文殊问疾来。”辛弃疾曾经频繁来往于由瓢泉经上泸到黄沙、终于铁山西岩的这条乡道上。其《独游西岩》等许多词作都是夜归黄沙书院途中所得,其中以《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最为著名。此外,辛词研究专家、上饶师范学院教授张玉奇经过考证后推测,铅山鹅湖、广信灵山和西岩等处,辛弃疾虽然不一定创办书院,但都应是曾经任教之所,而以永丰(现广丰)博山雨岩书院任教时间最长。从其众多的“博山词”可以看出,一年四季博山道中都有辛弃疾的匆匆身影。在这里,他至少创作了28首“博山词”,还收获了“雨岩居士”名号。李有祥考证后坚持认为与博山相关的辛词超过40首,包括“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等妇孺皆知的千古名篇。

  4

  “稻花香里说丰年”

  辛弃疾的农耕生活和村居生活充满诗情画意

  辛弃疾农耕思想早发于心。他九个儿子中八个名字里都带“禾”字旁,其中辛稹、辛秬出生在1160年南渡之前。在筹建带湖别业时,把带湖新居取名为“稼轩”,并以此自号“稼轩居士”,而真正践行“白发归耕”的理念是在瓢泉。淳熙十二年,辛弃疾得知,离瓢泉25里的县城永平附近一度荒废的采矿炼铜业将得以复兴,矿工坑户人数将大量增加,粮食需要必将急速攀升,而铅山当地粮食本就十分匮乏。于是他及时广置田产,苦心经营,为铅山铜场提供粮食保障。

  从辛弃疾一首首描写田园生活的词作可以看出,在瓢泉,他参加农田开垦及其他农耕设施的建设,享受各种田园生活:在田间插秧,在清溪中行钓捕鱼,在菜园中松土锄草……在瓢泉,他关注天时,盼望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他担忧自己,希望陂田水塘不被山洪冲毁;他饶有情趣地参与当地的民俗活动,乡亲们也盛情邀请他参与乡间宴饮。在瓢泉,辛弃疾已不再任高职,而是活脱脱一个农民,融入了乡村社会。当风调雨顺时,他会像农民那样快乐与满足;连年来收成不佳时,他也抱怨官府的税赋太多;夜晚喝醉之后,他便甜憩在看守瓜田的草屋之中。看得出来,这时的辛弃疾对自己所选择的瓢泉与生活方式很是自得。他晚年在家中所题桃符“身为参禅老,家因赴诏贫”,证明田园的收入已经超过为官的俸禄了,他还在《偶作》诗中写到:“强留客饮浑忘倦,已办官租百不忧。我识箪瓢真乐处,诗书执礼易春秋。”这些描写瓢泉生活的词章,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情趣,在宋词史上,留下了一幅幅平凡而优美的田园风光和农村生活图景。

  5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远方,是辛弃疾终其一生写就的最美的诗

  器大者声必闳。在文学史上,辛弃疾是第一流的大词人,但他首先是一位战士,“志在寥廓”。他以恢复山河为夙愿,虽老不改其志,虽死不移其魂。他最美的词作是用刀和剑“刻成”的描写气壮山河的“壮词”。

  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会不关心其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不会不积极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在南宋文坛上,辛弃疾对国家和民族的深切忧虑,对大好河山的无限热爱,对沦陷在金人铁骑下中原地区的河山和人民的感怀与同情,对南宋政府腐朽统治、卖国行径的指责和讽刺,对自己壮志难酬的满腔悲愤都充盈于作品之中,跃然纸上的是一种壮健奋发的积极进取精神。所以,那些最能体现辛词在文学史上杰出贡献的作品,大多为歌颂抗金斗争、表现杀敌报国的雄心壮志主题的作品;是深刻反映南宋中期山河破碎的严酷现实、表达对人民苦难深切同情的作品;是抒发以身许国报国热情的作品。其身已老,其心未衰,辛弃疾两鬓白发依然梦想着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战斗。66岁那年,他仍未放弃北伐的愿望。当登上北固亭遥望远方,先后写下《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及《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时,辛弃疾仿佛不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而是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饶信岂有诗。静退上饶的20余年,辛弃疾写出了许多在中国文学史上留香的经典之作,完成了从“士子”到“一代词宗”的华丽转身。作为士子的辛弃疾,在历史的长河中大江东去,而作为伟大词人的辛弃疾,则一直与历史同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辛弃疾在上饶的20余年,实际上是他生命的百年、千年、万年;在上饶,辛弃疾留下了读不尽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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