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抒忆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大约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吧。

　　仿佛一夜之间，家属院里的男孩子（也有部分女孩子）全都端起了“枪”，朝着除了人之外的一切目标疯狂射击。一时间，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枪”声，夹杂着央求父母买“枪”未果的小孩的哭声。

　　那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孩子们手里的“枪”，既不同于早期的电光发声枪，也不同于稍后风行的火子枪（砸炮枪）。那是一种真正能发射弹丸的玩具气枪，外形类似步枪，每开一枪要把枪管前端往下撅，重新装填子弹。虽只能单发，但威力较大，能轻松击穿硬纸板，所以“玩家”之间一般默认不许对人射击。买枪时，会附送一包墨绿色的尖头塑料子弹，还有一沓靶纸，供“射手”们磨炼枪法。

　　我在家属院孩子中算“老大哥”，自然不能免俗，很快端起了一把“步枪”，加入了“射手”行列。每晚放学后，总要和伙伴们聚集一处，较量枪法。我因年龄大点，手中的枪又恰巧有准头（有些人的枪有误差，只能“歪打正着”），枪法自然是出类拔群，不敢说百步穿杨，但十步之内指哪打哪不成问题，一时风光无限。那时我有个“保留节目”，摆开一排烟盒，用枪一个接一个地撂倒，看着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直到有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一个住我家楼上的小子，手里出现了一把不同的枪。霰弹枪的外形，推拉枪机的上弹方式，那叫一个帅，而且那枪还准。拿上它，俨然“终结者”再世，威猛世无双。

　　在那一轮打烟盒的比试中，我输了。楼上的小子面有得色，幽幽地说：“我以前感觉你枪法挺好的。”

　　好。军备竞赛是吧，我懂。

　　下一次比试时，我手里出现了一把“双筒猎枪”，同样准，而且可以二连发。在翻倍的射速面前，单发枪黯然失色。别人还在费劲地重新装填时，我已将烟盒悉数撂倒。

　　军备竞赛一旦开始，就无法收场。我们手中的“武器”由单发升级到双发，再升级到“冲锋枪”“自动步枪”乃至“狙击枪”，尖头子弹逐渐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通用性更强的圆形BB弹。甚至一些大人也参与进来，端着硕大的“重机枪”像兰博一样四处横行，碾压一众小屁孩。一时间，院子里“枪”声如爆豆，满地都是乱滚的塑料小球，踩着滑跤是常有的事。不知从何时起，“不准对人开枪”的戒律被打破，孩子之间经常爆发大规模的“枪战”，只要不打头，百无禁忌！

　　有一次，在和附近小山上的另一伙孩子“交火”时，我院兵员因“弹药”耗尽，不幸失利。我意识到“后勤”的重要性，咬牙切齿，誓要报仇。从那天起，我“卧薪尝胆”，一有空就收集地上的BB弹，院子里的捡光了，又去商城（那里卖“枪”，“弹药”也多）里捡，腰弯得像虾米，眼不离地面，拾矿泉水瓶的老头见了我都要汗颜。不知不觉，我已收集了满满一篮子BB弹，眼看大仇将报，整日摩拳擦掌，只盼再战三天三夜！

　　遗憾的是，想象中酣畅淋漓的“复仇”没有到来。仿佛又在一夜之间，孩子们对玩具气枪失去了兴趣。四驱车、PS游戏、网吧……不断出现的新鲜玩意儿勾走了他们的视线，还有大人们对气枪的安全隐患愈加重视，院子里的“枪声”日渐低落，最终归于沉寂。我也投入到繁忙的学业中，曾经心爱的“枪”们很快被遗忘。我没留意它们最后的命运，也许被大人扔了吧，总之是消失不见了。

　　多年后，偶尔想起那个如旋风般开始、又如旋风般结束的“射手年代”，总觉得像一场幻梦。小孩喜欢的东西，总是一阵一阵的，几阵“潮流”过去，人就长大了。如今对于当年 “枪战”的所谓恩怨情仇，只会付之一笑，唯独对于辛苦捡来、未及用完的BB弹，总是意难平。

　　唉，那可是满满一篮子“弹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