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贵祥
众所周知,大别山有很多传奇。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革命风起云涌,鄂豫皖地区的黄麻起义、立夏节起义、六霍起义等等此起彼伏,共产党人建立了革命根据地,拉出一支又一支革命队伍,大别山因而成为中国革命的重要策源地。我注意到,这段历史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文化力量的注入,进而可以说,蓬勃发展的教育事业为大别山革命插上了思想的翅膀。
每次回到大别山,面对千山万壑,眺望百年风云,耳畔往往响起朗朗书声,它们像潺潺溪流一样,从茂密的树林间,从摇曳的竹海里,从半山腰瓦屋茅舍顶上,从落满阳光又浸润了风霜雨雪的山路上向我跳跃而来,唤起我的想象,激活我的灵感。在大别山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遭,关于大别山的梦做了几十年,听说过金刚台妇女排的故事,接触过很多当年失散的老红军,研究过新四军四支队战史资料,这些取之不尽的精神养料滋养了《历史的天空》《高地》《马上天下》等作品。而在创作这些作品的时候,我又常常想,为什么又是大别山?因为大别山的人民注重文化,注重教育。
大别山腹地的霍山县上土市镇,有一所百年老校,巍峨屹立着一座如宫殿般的“玉玺楼”,它中西合璧,庭院内外苍松翠柏挺拔。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很难想象在百年前,贫困的大别山区会有这样的学校。在大别山腹地、白云深处还分布着比“玉玺楼”小得多、土得多的乡村学校旧址,它们就是我梦里的田园诗、水墨画……然而,我的梦常常会被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惊醒,那就是战争。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我常常思索,在战争中,大别山的孩子们在干什么?老师们又在干什么?他们的学校怎么样了?终于,一个意象在我的思维世界里冉冉升起,越来越清晰——晨语,清晨的读书声,大别山黎明前的少年语音,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合唱的理想之歌,成为我创作小说《晨语》的主题旋律。
我一直认为,成语是中华文明千百年来的结晶,能够体现中华民族的智慧,而在构思《晨语》的过程中,它焕然一新,成为穿破战争乌云的智慧之光。
作品的故事发生地被命名为思明中学,坦率地说,它不是指哪一所具体的学校,它的身上既有“玉玺楼”的影子,也有大别山第一所列宁小学的影子,还有中国第一所“希望小学”的影子。尽管书中人物、故事和场景都是虚构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虚构是建立在真实的认知的基础之上的,它们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文学空间,也真实地存在于历史的河流中。嫉恶如仇而又机警老练的曾凯、淳朴憨厚而不失刚毅勇敢的杜双虎、貌似怯懦而敢于绝地反击的毕得宝、性格刚烈敢作敢为的小小“女汉子”杨柳……这些孩子在家园遭受侵犯、中华民族奋起救亡图存的语境里,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堂《最后一课》在他们的心中播下了爱国的种子,使他们成长为撑起一片天空的大树。
还有他们的老师如新四军指挥员林中石、东北流亡学生方楚和李华、侠肝义胆的体育教师于仕伏等。这些既是师生、又是战友的革命者,面对狡诈的强敌,他们用一个个汉语成语作为掩护,利用思明中学师生对成语的深层解读、熟练排列、巧妙组合、心领神会,使其成为独特的秘密武器,成为只有他们才能破译的密码,从而在困境之中,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甚至通过敌人之手,把重要情报传送给我方主力部队。
在我创作的众多的战争题材小说里,这是唯一不写正面战斗场景的作品,在那样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中,思明中学的师生胜利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运用的恰好是最有战斗力的武器,那就是知识。知识让我们拥有信仰,让我们坚强,让我们充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