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海峰

　　三月的皖南，山水温软。被一首传诵千百年的诗篇牵引，我来到古镇桃花潭。

　　徜徉在桃花潭边，映入眼帘的是层峦叠嶂，峭岩上爬满青藤，映山红一簇簇点缀在满山遍野的翠绿中。江边的杨柳早已拖着柔媚的长条，在潭边悠悠地飘动；大大小小的鸟儿，煞是好看，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只能看着它们飞来飞去地歌唱。潭畔，有老诗人在吊古，有青年男女在游春。有的吹箫唱曲，有的垂钓弹筝，那份闲适与别处似乎相似，却又分明不同。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行走在古镇那条狭窄悠长的老街上，踏着一块块光滑的石板、鹅卵石，目光匆匆掠过斑驳的高墙，有一种梦回唐朝的感觉。想来，李白与汪伦的千古佳话发生在这片浸透深厚人文的土地上，是人生的偶然，也是历史的必然。

　　凝眸远望，临潭一面的楼檐下方，高悬着一块“踏歌古岸”的横匾。古老优雅的“踏歌岸阁”为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骑街而建。底层中间为走道，向东通向翟村老街，向西跨过一座半圆的门洞，有石阶直达桃花潭岸边。

　　登上阁楼，眼前豁然开朗，心也随之飞翔。清清的青弋江从脚下流过，犹如一条闪亮的绿丝带系在古镇的腰上。桃花潭镇被青弋江一分为二，东岸以翟姓为主的翟村，古称南阳镇；西岸以万姓为主的万村，而桃花潭好比一颗碧绿的翡翠，镶嵌在这条丝带上。远望，潭面水光潋滟，碧波涵空。遥望对岸高高的垒玉墩和石墩，怪石耸立，绿树葱茏，“怀仙阁”飞檐危楼隐约其中，似蓬莱仙境。

　　跨过景区入口的小桥，建于乾隆年间的文昌阁掩映在柳丛中，重檐飞角，气宇轩昂。向前行数百米，一座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的建筑，门楣上高悬着“中华第一祠”的匾额，祠前的石柱、抱鼓石和石狮，仿佛是在向我述说着当年李白与汪伦的那段深情。

　　翻开岁月里潮湿的书页，李白在桃花潭留下的千古绝唱的背后，还有一段传说至今的动人故事。生性豪爽、喜欢结交名士的泾县县令汪伦，对李白的诗风人品极为仰慕，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与李白对酒吟诗，一睹诗仙斗酒诗百篇的潇洒风采。

　　天宝14年（公元755年），听说李白来到宣城，汪伦很是高兴，当即修书一封，盛邀李白来桃花潭游玩，李白欣然溯江而来……这段佳话被清人袁枚记录在《随园诗话》里：“唐时汪伦者，泾川豪士也，闻李白将至，修书迎之，诡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欣然至。乃告云：‘桃花者，潭水名也，并无桃花。万家者，店主人姓万也，并无万家酒店。’李大笑，款留数日。”虽说被汪伦“忽悠”了一把，但诗仙却畅然大笑，毫无责怪之意。二人相见恨晚，终成莫逆之交。

　　那首《赠汪伦》，我不知吟诵过多少遍，总以为桃花潭是一方池塘、一泓碧水，万万没想到桃花潭是青弋江流经此地时，在一座峭壁下，汇成的一汪深潭。

　　上了岸，我和导游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爬到山顶的“怀仙阁”，她介绍，这就是传说中李白与汪伦喝酒吟诗的地方。倚窗往下望，李白与汪伦的雕像进入眼帘。李白手举酒杯，对着蓝天，仿佛正在对酒吟诗；汪伦坐在石头上，凝神倾听着李白的杰作。

　　风中有酒香，雨中有酒香，青弋江的流水中亦有酒香，桃花潭那墨色的嶙峋崖岸上也久久地记下了那千年的酒香。

　　在一截深巷中，寻到了万家酒店。不见当日那酒垆，不见当年黄色的牙边小酒旗，只见酒店门前那被人踩踏而成的大坑，似在向人们诉说千年前的往事。此时，我仿佛闻到了万家酒店飘出来的“桃花梦”酒香，我仿佛看见了李白与汪伦对酒当歌、谈笑风生的画面。

　　酒能酣畅肝胆，亦可消解愁闷。我想，豪放不羁、风流傲岸的李白，在山水灵秀、烟雨江南的桃花潭，是否像在长安城那样，酩酊而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少年时就有“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这傲视权贵的气度，叫杨国忠为他研墨，让高力士为他脱靴，谁人敢为之？李白，也唯有李白！

　　可此时的李白老矣，他胸中的豪情已被岁月磨蚀殆尽，化作了寥落和惆怅。此时，他渴望人间真情，渴望融入平常人家烟火。让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心情晦暗之际，在皖南的桃花潭，在青弋江畔，他遇见了汪伦，找到了知己，所以他才真实地体味了桃花潭和汪伦对于他的比桃花潭水更深的真情。

　　眼前的桃花潭流淌的是千古的情、醇香的酒。在一千多年前那个桃花盛开的暮春，就在此处，一场旷世的送别，被人们传颂至今。

　　斜日西坠，残阳照水，桃花潭渐渐被笼罩在苍茫的暮色里，水面澄碧的静影慢慢消融，而远处村庄的上空飘散出温暖的炊烟，这让人油然想起晚归的牧童、牛背上的笛声……

　　此时的桃花潭是一首闲适的诗。畅想着晨曦暮霭、朝晖夕阴里的桃花潭，眼前自然飘洒下多情的雨丝。我由凝思进入幻境，将自己化成汪伦、李白，或岸上，或舟中，送人或被人送着，一样的难分难舍、别情依依。

　　桃花潭是醉人的画，桃花潭是隽永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