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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呆了,我们的天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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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道并重号醉翁

  □ 李 晃

  课本是开启心智、浸润心灵的重要载体。盘点课本里的江西元素,总让人有一种满怀赤诚、无比自豪的灵魂涌动。“区区彼江西,其产多材贤。”作为一个久居赣地的外来老表,我是常以敬慕与赞叹的姿态,去瞻仰先贤们长虹经天的巨影的。

  堪称江西文化“双峰并峙”的庐陵文化、临川文化,更是以绵绵流长之气象穿越时空,在一册册或泛黄、或崭新的课本里,熠熠生辉。庐陵文风昌盛,欧阳修实开其端。“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作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领袖,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可谓其散文风格成熟的标志与代表作,对后世影响尤为深远。但在学生时代捧读课本时,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妇孺皆知的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如今回过头来细品体味,其间每一字、每一词都自然流畅、恰到好处,每一情境都进退从容、天衣无缝。

  这便是欧阳修的旷达胸襟,举止优雅,谦和大气,犹如“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一代文宗出身孤寒,所以他总是不吝提携后辈、培植人才。“唐宋八大家”北宋一朝占了6位,除他自己以外,其余5位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都出自他的门下。“布衣之身”遇到了千古伯乐,从此名扬天下。欧阳修也被赞为“欧公下士,近世无比”。醉翁的风度与做派,总让人敬仰与向往。

  这便是欧阳修的家国情怀,心系苍生,与民同乐。他说:“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位官至宰辅、敢怒敢骂、一身正气的文坛巨子,真的只是“饮少辄醉”“颓然乎其间者”吗?当然不是。如果我们将《醉翁亭记》与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以及当时的历史背景联系起来,就不难懂得“太守之乐”了。忧乐天下、无欲则刚,醉翁风范山高水长。

  欧阳修曾两度主持科考,创新提出了“文道并重”的主张。他认为,“我所谓文,必与道俱”“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在我看来,《醉翁亭记》便是物我一体、文道合一的典范。一代文豪苏轼曾这样评价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甚为贴切,深以为然。

  纸上春秋,吟哦千载。“四十未为老,醉翁偶题篇。醉中遗万物,岂复记吾年。”《醉翁亭记》之外,欧阳修还有《题滁州醉翁亭》《别滁》等诗作。原本籍籍无名的醉翁亭、琅琊山,因为他和他的著作而闻名于世。

  今日,我们仍在深情诵读《醉翁亭记》,仍在英雄城永叔路上充满神往,仍在思考探讨为文与明道的意义……我想,这便是课本带给人们的文化传承,也是民族智慧在历史长河中激荡起的时代启迪。

  跨越千年的相遇

  □ 左国春

  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们一群玩泥巴的农村娃在老师的带领下,蹦蹦跳跳地走过了十几里的崎岖山路,走进了古朴肃穆的王安石纪念馆。那时的我们,刚刚背熟了《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那是我与王安石的第一次“相遇”,他就像一个清新的邻家哥哥,如我们一般盼着过新年、贴春联、点爆竹。尽管这喜悦源自“误读”,纪念馆的讲解员告诉我们,写这首诗的时候,王安石已经是位名副其实的中年大叔了。然而,我幼小的心灵却倔强地拒绝这份“正解”,固守着这首诗传递的喜悦。

  两年后,我升入了乡镇中学,课里课外读到了更多王安石的诗文,我与王安石的“相遇”越发频繁了。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每天骑着自行车飞奔在家与校之间的乡间小路上。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因为打靶而垒起来的小土包,那便是我们的“飞来峰”。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日子,放学回家路上,三五个小伙伴把书包挂在自行车上,便飞快地冲上“飞来峰”。极目远眺,旷野平畴,炊烟牛群,自有一番风景。有时候,我们也会豪迈地对着蓝天白云狂啸几声。而这时,“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就像一首熟稔的旋律,从心灵深处缓缓升起,在耳畔脑海久久回荡。鄞县、杭州、飞来峰、临川……站在“飞来峰”上,少年思绪丰满,眼前浮现着900多年前另一位“少年”回乡路上的点点滴滴。30岁的他刚结束了堪载史册的鄞县之治,起堤堰,决陂塘,兴学校,严保伍,贷谷与民……他边走边想,一路咀嚼他在鄞县施政的得失。这一天,他来到杭州,登上了飞来峰千寻塔,“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他完成了从经验到境界的提升,或许这才是王安石在鄞县的最大收获。而懵懵懂懂的我们,也在“飞来峰”上羞涩地琢磨着怎样让自己“身在最高层”。

  高中3年,我来到离家更远的偏僻小镇求学,只有星期天下午能回家一趟。每次往返于家校之间,我都会特意绕道从王安石纪念馆门口经过,远远地看一眼那朱红色的大门,回想着书本上关于他的一切。他老了,再也不是那个爆竹声中贴春联的快乐少年,也不是那个在飞来峰上无限憧憬的政治新星,而是为了捍卫变法,被迫以笔为刀,与昔日好友激辩的战士。王安石与司马光,可谓“绝代双骄”,惺惺相惜。然而因为变法,“议事每不合”,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一心变法的王安石原本是不想过多纠缠、打嘴仗的。可是,昔日好友却刺出了最狠的一剑,给变法安上了“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五重罪名,每一重都若泰山石崩。王安石奋起反击,挥笔写下《答司马谏议书》,逐条驳斥,酣畅淋漓。然而穿透纸背的,我坚信不是墨汁,而是血和泪。6年后,在保守派的重重“围剿”下,心力交瘁的王安石离开“硝烟弥漫”的汴京,回到花木成畦的江宁。于是在从江宁到钟山的山路上,总能看到一位老人,牵着一头驴慢慢地走着,累了便坐在路边的安石墩上喘口气,或混入人群听他们操着吴侬软语讲述六朝脂粉艳事,偶尔也插上几句话。这时人们才侧身看看这位枯瘦的老人,询问他的姓名。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道:“鄙人姓王。”

  21世纪的第21个岁尾,这位老人千年诞辰之日,临川故里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在茫茫人海中,千年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最终凝练成这样一幅画面。诚如斯人所言:“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

  雄心万里入诗心

  □ 简小娟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初夏时节,在一位友人的书法作品里读到杨万里的七言绝句《小池》,那自然率真、灵动生趣的走笔和心画,显然深得诚斋诗风“活法”精髓。

  《小池》这首诗中描写的原本只是一个很寻常的乡间小池,但诗人却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情趣,用他新颖的想象、拟人的手法、平易浅近的语言描画出这样活泼温情的彩图:泉眼小,是对清流的珍惜;树阴浓,是对小池满怀爱意;尖尖的嫩角是小荷的生机;蜻蜓早早飞来,是急着要和小荷相依。

  少时初学《小池》,并不知诗中的小池在常州,注意力也不在作者“南宋文学家、官员,开创‘诚斋体’,与陆游、尤袤、范成大并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等生平简介,只是读之轻松欢喜,浮想联翩,少顷能背。有段时间,总是很想但又总羞于问那些和我一样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同学,小池上的蜻蜓是否也扇动了他们《童年》里的秋千,贫困孤单乏味的成长岁月是否因此有了些许色彩和生趣。

  这或许,就是文学赐予我的最初的吸引和孤独吧。多年后惊觉,虽困于庸常,但仍对诗意和写作孜孜以求的我,竟像极了《小池》里那只才初夏就急切奔向荷花的蜻蜓,自嘲时更体味到那已是生命里一种失之不可的欢愉。

  杨万里广师博学,为学、为诗、为人、为仕尤受安福籍爱国诗人王庭珪的影响,并与恩师结下深厚的情谊,后考取进士,立朝刚正,指摘时弊,无所顾忌,而招致“不得大用”。他视仕宦富贵如敝履,但从未放弃诗心,在50岁以后豁然转变诗风,由师法前人到师法自然,开创了以“活法”为要的“诚斋体”。

  特别喜爱“活法”这个词,它总使我想象800多年前,在小池边发现“活法”的杨万里有多么可爱和欣喜。他说,以往写诗一味模仿,思路不畅没有灵气,如今顺其自然,倒也意尽诗来。彼时,他的一身正气,他的4000首“诚斋体”诗,注定永如清泉入小池般,养活多少诗意的心灵。

  故我至今仍然非常感动:那位友人某日访诚斋故里,意兴浓烈动情到极致时喷出了一句“雄心万里入诗心”,如箴言般的概括和赞叹。每个生命其实都是以生活的雄心开始,如果一路上,我们始终都在往诗心奔赴,那就读懂了杨万里的诗歌以及他的一生。无论最终我们能否实现雄心,能否入得诗心,也尽可以活出未曾辜负的意义和有趣的灵魂。

  所念皆星河

  □ 万芸芸

  又逢开学季,那朗朗的书声,似乎有着神奇魔法,驻足听之,一幕幕泛黄的记忆便会在心底透亮起来,关乎童年,关乎成长,关乎乡土。

  翻开部编版小学语文课本,江西籍作家的作品高频次出现。七八岁的孩子识字不多,又能念出哪些古诗?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代文豪杨万里不会想到,他寄情荷花的两首七绝,会出现在800多年后的小学语文课本中。赣鄱大地,随处可见的风景有翠微烟雨,稻香丰年,潋滟湖光,天阔暮霭……还有半亩荷塘。乡间阡陌旁、城市公园里,一池碧绿,倒映星河,为孩子们推开了古典文学的大门,也映照着江右文化的古往和今来,走过千年,绚烂之至。

  秀而能文,耻于人同,是古代江右文化天团的“绝技”。唐宋八大家中,有3位是江西老表,他们在不同的时空,洞见世象,咂摸人生。庆历六年(1046年),被贬滁州的欧阳修在山林中,与民一齐游赏宴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浅吟人文之歌,尽显文赋之美。熙宁年间,王安石泊船瓜洲,眺望故园,奈何相隔数重山,徒留一句慨叹“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早春季节,柳枝吐出新芽,柳絮借助东风乱舞,似乎想占领整个世界。曾巩托物言志,咏柳讽世,“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晏殊与晏几道父子,父亲是太平宰相,理性圆融;儿子是痴情公子,尝遍人间冷暖。他们词风婉约,字字唯美,句句柔情,语言质朴尽诉人间情思,有“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执着,也有“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深情。

  以节义论辞章,是沿用千年的文艺高标。泗水之滨、维扬城中、零丁洋里,处处留下了江右文人的激情与傲骨。金兵南下,南宋偏安一隅,朱熹于乱世中托意神游,满目春光,“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姜夔则撕破幻境,来到战乱后的淮左名都扬州,看到的只有荒凉与落寞。“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家国破败,抚今追昔是一种情怀,金戈铁马是一种姿态。文天祥率兵抗元,不幸被囚。他誓死不屈,从容就义,豪迈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粒莲子的生命力有多顽强?沉睡千年,依然能以细小的芽蕊崩开坚硬的壳,绽放如初的风采。一颗星星的光芒可以照耀多远?抬头仰望,耿耿星河,穿越时空,映照着沧海桑田。

  时空俱流转,相望共星河。如今,翻开各版本的中小学语文课本,《驿路梨花》《清廉大佛》《青花》等江西今人新作又汇入了孩子们的朗朗书声,陪伴他们成长,教育他们成才。

  丹心的血脉传承

  □ 甘雪芳

  12年前的初冬,我和一众文友来到青原山富田乡大坑村的卧虎山,祭祀庐陵先贤文天祥。穿过刻有“仁至义尽”的石牌坊,登台阶、过神道,来到祭台前,由文友远辉和我领诵先贤诗作。山环水抱,松柏郁郁,众人的吟诵声随风飘扬,散落密林深处。

  肃穆中,第一次感觉课文中这位光环耀眼的古人离我如此亲近,而“万古千秋”这样的词语近在眼前。

  我们朗诵的《过零丁洋》,可看作诗人的人生简历。“辛苦遭逢起一经”指的是高中状元、科举入仕之后,因针砭时弊,历经坎坷。“干戈寥落四周星”是说元军逼近,他散尽家财,募兵勤王,临危受命,如今已有4年。“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元军一路紧逼,小皇帝被抓,文臣武将纷纷倒戈,南宋朝廷摇摇欲坠;他的老母亲被俘,妻妾女儿被囚,大儿丧生,家已沦为旧梦。“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惶恐滩是过去时,暗礁密布,零丁洋是现在进行时,无力回天,惶恐和孤独是他最深刻的感受。最后一句,笔锋一转,宕进将来时,露出风骨和底色,诗境顿然开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是必然奔赴的命运,他决定变成星辰本身,去照耀史册,去报以圣贤书。

  随着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定居下来,与这片土地融入得越来越深,亲近感也累积得越来越浓烈,我发现,庐陵是诗里一脉贯穿的隐藏地标。

  高台之上的白鹭洲书院,开门见江,古树苍翠,是他十年寒窗苦读的象牙塔,院内陈放着他殿试的那篇《法天不息》,洋洋洒洒万余字,阐述着融入血液的天道法理。这里是诗中“一经”的源头。

  从元军营帐连夜脱逃,他沿途收编残兵游勇,组建抗元大军,在江西收复赣州、吉州多地,一度士气激涨。虽然终因寡不敌众败退,但作为“干戈”的主战场之一,这里见证了他书生跨马能击贼的人生波峰。

  北坡岭被俘,在押往大都途中,水路沿赣江北上,船只即将到达庐陵时,他念起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开始绝食。面对“雨打萍”的现实处境、“谁无死”的哲学叩问,这里有他“归去来兮”的心愿。

  建有文天祥公园的吉安县,如今依然乡祠遍布。8岁时,他曾连蹦带跳跟着父亲赶到县城,在学宫中,瞻仰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等忠士先贤的塑像,立下“不能俎豆其间,非夫也”的誓言。这里,有一片“丹心”的血脉传承。

  除了地标,还有故乡的那些名字:恩师江万里,在元军铁骑汹汹而来之际,面对高官厚禄的利诱,坦然选择带着族人投水殉国,以惊世之举为他上了最后一堂儒学课。张千载是他的发小,他勤王,张千载变卖全部家产以资军饷;他被囚禁,张千载追随北上,打点狱卒,关照饮食起居;他就义,张千载踏雪踩霜将其齿发带回庐陵安葬……

  被俘虏,被威逼,被摧残,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为什么身陷绝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船只经过零丁洋,张弘范命人递上笔墨让他劝降张世杰等人时,他面色从容交出这首诗。万古千秋,诗歌庄严,我从中找到了答案。

  而在他深情挂念的故土,我找到了诗的来处与归处。

  迎面遇见姜夔

  □ 张新冬

  在鄱阳,很容易便见到姜夔。

  一生漂泊寄人篱下的姜夔,没料到800年后会拥有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公园与纪念馆。如果下了一场雪,在鄱阳倏然想看雪压枝头的梅花,念念《暗香》与《疏影》里的句子,你只须骑车或踱步到姜夔公园,很快就可以让“冷香飞上诗句”。

  如果赶上相邻的姜夔纪念馆有乐师在演奏古曲,则当凝神倾听,因为那入耳的极可能是传世名曲《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或者你不在鄱阳,那就去附近找所中学,翻开一本高中语文选修课本下册,在一篇夜雪初霁的宋词里,也可以迎面遇见姜夔——“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透过那些清冷的字符,遇见为南宋扬州而驻足感伤的姜夔。

  那时他很年轻,才21岁,比此刻学习诵读这篇课文的高中学生大不了几岁,正好与青春交流。可那时山河残破,他看到了一个曾经繁华的城池已然因战火而荒废,阴暗处杂生的草木仿佛偏安之家国,风雨飘摇……时代的兴衰往往决定着文化特征的变迁与更迭,于是唐诗的洒脱之气化为了宋词的黍离之悲,一曲旷世绝响顷刻在这个年轻人手中化为一唱三叹的箫声,清音悠悠跨过空城,也穿越了尘封的历史。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唤作白石道人。20岁后,他选择了扁舟五湖的漂泊生活,北游淮楚,南历潇湘,一路游历交友写诗,也一路听雨看雪吟词。“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这是在岳飞被害、南宋向金国纳贡称臣30多年后的一场暮雨,看看前面辛弃疾的豪情壮志在泥泞中化为云烟,遥望那偏安而腐朽的朝廷日渐凄迷,姜夔转头踏上了布衣清客、职业作家的人生道路,文化孤旅,从此少谈主义,多搞研究。

  对姜夔来说,他的幸与不幸皆在词中。半阕飘零江湖,报国无门;半阕远离风波,灵魂清冷。从鄱阳湖畔出发的姜夔,以转徙江湖的一生,在词、诗、音乐、书法等诸多领域实现了人生价值,影响深远。清人所编《宋词三百首》中,白石词占了17首。1987年,国际天文学会把姜夔作为中国文化名人之一为水星环形山命名,姜夔从此和李白、李清照、八大山人等一同在苍穹上熠熠生辉,抵达了他一生孤旅最梦幻的终点与高度。

  在鄱阳,有不少人放下课本中的《扬州慢》,开始默默地跟随姜夔的脚步写诗歌,写散文,习书法,弹古曲……就像湖上点起的一盏盏渔火,慢慢朝着映耀湖面的那弯冷月聚拢,与夜空的星月交相辉映。在鄱阳,有一支由本地8名乐师组成的“白石乐坊”,每逢重要节日或活动,乐师们会衣着古朴、正襟危坐在姜夔纪念馆演奏《扬州慢》《石湖仙》等乐曲,传扬“白石乐曲美妙传神”的无限意蕴。我与乐坊的叶天文先生相识。年逾古稀的叶先生虽然已移居他乡,但通过微信还能聆听到他的琵琶和古琴演奏。叶先生说,他的心愿是将《白石道人歌曲》17首全部搬上舞台,让人们听到更多的原汁原味的姜夔。在鄱阳,我还常遇见研究姜夔30多年的姜清水先生,兴致勃勃谈及他著述的10余部姜夔研究作品……

  从清晨到日暮,在姜夔公园旷阔疏朗的广场,锻炼的人们早已习惯从那尊孤独而清矍的姜夔塑像旁经过,这位宋代词人、音乐家就像是邻家拄着拐杖的和蔼老人,面含微笑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家乡人。也许他会想到当年的扬州之景,扬州之歌,那词那曲,那桥边红药,也许还会自嘲那些悲寂清冷的字句,而那“年年知为谁生”的叩问早有了笃定的答案。

  听说鄱阳有不少中小学春游、秋游之地选择姜夔公园,要求学生写作文的题目就是“我心中的姜夔”。

  人群中,应该有更年轻的姜夔迎面而来。

  觉醒的旷世爱情

  □ 骥 亮

  时光飞逝,转眼离开大学课堂已十五六年,对于更早的高中时期的课文,能回忆起来的更是寥寥。能记住汤显祖的《游园》,有好几个原因,一是因为它太有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种贯通于生死虚实之间的至情,呼唤着精神的自由与个性的解放。从理想上看,有情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至情”,《牡丹亭》便是“至情”的演绎,《游园》则是“至情演绎”的源头。二是它的作者系江西人。汤显祖被誉为“东方莎士比亚”,一生经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在仕途上颠簸,长期屈沉下僚,上感于官场的腐败,下感于地方恶霸的有恃无恐,后来因为爱女、大弟和儿子先后夭亡的强烈刺激,毅然辞官,归隐临川。三是赣州大余有座牡丹亭。我经常去牡丹亭,逛后花园,看广场的“东方爱神杜丽娘”雕像,之后沿着蜿蜒小路上山,攀爬到山巅,观塔,俯瞰牡丹亭,风起时,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穿越时空的飞鸟,盘旋在牡丹亭上空。此外,在大余参加一次文学活动,我和来自全省各地的文艺青年从梅关古驿道下来,一起在牡丹亭里谈论《牡丹亭》,那样的深刻体验一辈子也是忘不了的。

  《牡丹亭》全剧共55出(场),《游园》是第十出《惊梦》中的前半部分,由6支曲子组成,主要是刻画杜丽娘的内心世界。在她走出深闺之前,她不知道“春色如许”,当她来到园中,领略了“姹紫嫣红”的春色,就象征着青春的觉醒。

  去过大余的人多半知道,那里的人把《牡丹亭》看作是故乡盛事,代代相传,引以为荣,所谓“文因景起,景因文传”也许在于此。

  虽是土生土长的江西人,小时候,我生活在宁都固厚一个小山村,不知郁孤台在哪里,甚至连就在宁都隔壁瑞金的那口红井,都没有去过。现在,我的住处距离郁孤台不足500米,距离宋代古城墙不足1公里,心理距离随着空间距离的拉近而拉近,以至于时常觉得自己离辛弃疾很近,离架起建春门浮桥的洪迈很近。读了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我就想重登郁孤台;读了汤显祖的《牡丹亭》,我又想再去大余,去看牡丹亭,逛后花园。在后花园静坐,我会想起杜丽娘演绎的至真、至纯、至美的爱情颂歌,还会想起《红楼梦》里那些生动细节:

  《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里写道: “林黛玉素昔不大喜看戏文……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第四十回中行酒令时,鸳鸯说“左边一个‘天’”,黛玉不由自主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

  一曲《牡丹亭》,唱不尽人间至情。杜丽娘早已成为人们心中青春与美的化身、至情与纯情的偶像,她那觉醒的旷世爱情,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使他们重新思考、审视、发掘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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