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 瀚
“过去十年,中国电影在文化自信、艺术自觉、产业自强的驱动下,创造了中国电影的一个黄金时代。”第35届金鸡百花电影节上,中国电影家协会理论评论工作委员会会长陆绍阳如是说。
诚哉斯言。过去的十年,我国电影院银幕总数突破8万块,年均生产故事影片达到700余部。我们经历了2014年中国电影市场总票房较2005年十年间翻18倍的欣喜;经历了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全球影业陷入危机的情况下,中国电影市场的票房成绩首次超越北美成为全球“第一票仓”的振奋。当然,深入关切影视行业,我们会发现中国电影仍然面临巨大挑战: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市场的不确定性增强。特别是2022年作为疫情发生后的第三年,困难叠加,行业呈现出市场不稳定、片源不确定、头部企业效益持续下降、影片投融资激情减退等连锁反应。
怎么看待中国电影面对的挑战与机遇?中国电影的发展路径应该是怎样的?不久前,笔者在庐山就这些问题与业界人士进行了对话——
优质内容生产是电影产业化的核心
中国电影市场的转型,并非疫情之下出现的“季节性”现象,实际上更早几年,头部城市银幕饱和、电影市场下沉等话题就成为业内讨论的重点。
最令大家关注的是影片供给的问题。华夏电影发行有限责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黄群飞说:“今年电影开机数和立项备案数量无论是同比还是环比都在下降。”这让一些人忧心忡忡。内容生产是电影产业的核心,没有优质的内容输出,整个行业无异于无米之炊。
但也有不少业内人士认为,数量的减少正倒逼行业转向“内容为王,精品创作”的高质量发展道路。在行业最热闹的几年里,产业链上游的巨头们将经营重心放在争夺大IP、打造明星光环及流量变现上,这些“捷径”让一些资本尝到了甜头,于是蜂拥而入,但它带来的后果是,很多人失去了打磨精品的志向和雕琢内容的耐心。“那一段时间,影视行业已经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维持一种平稳健康的状态了。” 在中国电影家协会电影文学创作委员会会长张思涛看来,电影创作要以高质量发展为目标,从长远来看,推动行业去芜存菁,恢复理性是必要之举。
从第35届金鸡百花电影节“金鸡电影论坛·学术峰会”发布的《中国电影十年艺术发展报告》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从增数量到提质量,从重票房到重口碑,中国电影界对整体创作质量和制作质量有了更高的追求,对优质内容的生产更加关切。
互联网观影趋势渐明
尽管中国电影市场正在经历转型,但市场反馈让电影人看到了希望:据国家电影局的数据显示,在全国停业影院数量达到3223家、停播银幕将近1万块的情况下,2022年暑期档(6月1日至8月31日)总票房达91.35亿元、总观影人次为2.34亿,分别较去年同期上涨23.8%、15%。票房与观影人次的双增,显现出电影市场的活力——电影市场的基本面还在,存量观众和存量市场依然可观。更重要的是,观众还在,人们的观影消费需求依然迫切。
在稳中向好的形势中,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侯光明注意到,中国观众平均观影年龄正在升高,“2012年,我国院线平均观影年龄是21.2岁,但到了2021年,院线平均观影年龄已经超过28岁。”年轻观众去哪了?
作为电影的放映终端,电影院从诞生之初,就因其内容传播和社交两大功能吸引着年轻人。然而,进入信息时代,放映终端变得丰富多元,不论是获取内容,还是社交,电影院都面临着技术更迭带来的新对手——网络平台的挑战。在内容的播放渠道上,线上视频以其便捷性,分流了一部分观众;社交功能方面,传统影院的氛围传统私密,而“网生代”年轻人更愿意在网络语境下进行实时互动……猫眼数据对观影人群进行分析后发现,尽管线下观影依然是当前主流群体的首选,但有25%以上年轻观众(25岁以下)已经将流媒体平台作为观影的首选,32%的年轻观众表示线上、线下都会参与。理论上,线上影院所辐射的25岁以下观众已超过50%。侯光明认为,中国电影市场不仅要巩固现有的观众,更要努力吸引年轻的观众。
2020年初,疫情之下,以《囧妈》为代表的院线电影开启了“院转网”的先河,将版权转让给相关企业,并在网络平台免费首映。同年7月,漫威电影《黑寡妇》同样选择了渠道整合,在传统院线和Disney+同步上映。根据迪士尼公布的数据,该片流媒体票房达到了6000万美元,与北美票房的8000万美元和国际票房的7800万美元相差不远,足见线上观影的市场潜力。尽管《囧妈》的“临阵倒戈”让国内整个电影市场措手不及,《黑寡妇》主创人员也因该片同步上线流媒体平台起诉迪士尼违反合约,但这两个事件背后透露出来的趋势不容忽视:在互联网经济的驱动下,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的文化消费意识、所处的消费环境和喜欢的消费模式,都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电影线上线下同步上映,缩短发行窗口期是观众所希望的,因此,电影行业或许应当积极拥抱网络媒介,扩大电影作品对全年龄段的覆盖,在平衡院线与网络的关系、明确票房分账规则、规范“院转网”经营模式等方面不断努力。
新主流电影应当有更大作为
自20世纪80年代“主旋律”这个概念被引入电影,业界就约定俗成地将充分体现主流意识形态的革命历史重大题材影片与弘扬主流价值观、讴歌真善美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定义为主旋律电影。那段时间,《开国大典》《巍巍昆仑》《周恩来》《开天辟地》等一大批优秀的主旋律电影相继出现在银幕上。
新世纪以来,随着电影全面产业化改革,中国电影人开始在主旋律与商业属性之间寻找结合点。2006年《云水谣》开始了主旋律电影的新探索——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将革命与爱情巧妙结合,并进行类型化的转型。此后,一大批“既具有坚实的主流价值观,又具有商业电影的娱乐性和艺术性,在市场层面也获得主流地位”的电影如雨后春笋不断出现,成为近年来中国电影发展中一道亮丽的景观,业界称之为“新主流电影”。2017年,《战狼2》收获56.8亿元票房。此后,《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长津湖》以及《万里归途》分别以骄人的成绩成为从2019年到2022年4年间的国庆档票房冠军。一大批高品质的新主流电影甚至催生了一种新的“国庆节俗”——国庆长假,呼朋唤友或是拖家带口到影院去感动一次、热血一次、接受一次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教育成为一种新的节日消费时尚。
在新主流电影类型中,既有重现伟大革命历史事件和进程的宏大叙事,也有以集锦片模式讲述的小人物故事。清华大学教授尹鸿把当下的新主流电影分为三个类型:一是以《智取威虎山》《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战狼》《长津湖》《狙击手》等为代表的战争动作片;第二类是以《中国机长》《中国医生》《流浪地球》为代表的灾难片;而第三类是献礼片,如《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1921》等。这尽管是学者的一家之言,但是作为观众,笔者也以为新主流电影类型应该更加多元、题材应该更加丰富。新主流电影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和更大的作为。
在庐山国际爱情电影周上,笔者就新主流电影未来的发展请教了《东京审判》《你是我的春天》的导演张弛。张弛认为,新主流电影要有更大的发展,首先要求创作者打破创作上的桎梏,而这种桎梏更多的是来源于认知层面,“在题材、类型的选择、人物塑造、叙事的视角及手段等方面应当更加包容、多元,要做更多的探索,要百花齐放。”
在坚守主流价值的同时,不断接纳其他类型片的元素和叙事方法,用“接地气”的视角和讲述,用饱满的情感故事去探讨人生、思考社会,或许是新主流电影有待进一步开掘的富矿。
一段时间,一些影视作品沉浸在过度的“美化”当中。演员要“磨皮”、场景要“唯美”、结局要“合家欢”,甚至连现实题材作品也变成“海市蜃楼”,充斥着许多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的乌托邦式的桥段。这些作品缺乏对现实社会和普通群体的观察与思考,缺乏“接地气”的生活呈现和情感表达,被观众所诟病。上半年,央视8套播出了聚焦生育焦虑的电视剧《亲爱的小孩》,面对质疑,央视力挺:“文艺作品是现实生活的镜像和提纯,创作意在真实、真诚,更应勇于打碎‘滤镜’,直面现实症候,予以温情关切。对于现实题材影片来说,洞察症结不等于贩卖焦虑,温情治愈更不意味着凭空造梦。”
现实生活,有奋斗与快乐,也有挫折与悲伤,有温暖也有残酷,这些都需要被看到。
可喜的是,我国新主旋律电影或曰新主流电影正在不断创新,《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万里归途》等以百姓视角体现宏大主题,亲切而平实;《我不是药神》《亲爱的》等以强烈的现实关照,给人以温暖的抚慰……我们坚信,未来我们会看到新主流电影的更多姿态。
(压题图为电影《金刚川》剧照,电影《万里归途》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