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 颖 文/图

　　4月29日至5月2日，独立书店阅读节带着“时间的手——书的劳动展”主题展归来。在赣江畔城市地标摩天轮下，鸿鹄里文化艺术空间打开的，是书店人与爱书人通过书籍联结彼此的阅读大派对。

　　漫游在“时间的手”，在这一方爱书人相遇、互动、对话的空间里，个体和自我正被听见，文学和艺术身披荣光。

　　空间

　　本次主题策展主要分布在三大空间里：主展厅，作为书市展览和工作坊作品呈现的主陈列区；书市，与前者相邻，由连廊沟通；鸿鹄里小剧场，位于主场馆外，白天举办分主题图书分享会和读者见面会，夜间展映电影短片。

　　主展厅人来人往却很安静。不时有人举起手机或相机，拍下喜欢的角落和同行友人的照片。每个读者的关注侧重点各有不同。一名刚观展完的南昌教师告诉记者，本次主题展她印象最深的是摄影师秋山亮二的画册展，摄影师镜头下的面孔，灵动、蓬勃。而另一名美术设计系的学生表示，介绍纸张和印刷的内容让他受益。此外，有读者被“纸上造物”特别单元陈设所吸引，有读者喜欢上“发现真正的创造力所在”的《小鸟文学》，有读者钟情于玩具大王陈国泰收藏展，沉浸在玩具世界，仿佛穿梭回童年。阅读节发起人之一董晶菁这样勾勒阅读节的目标人群画像：20至25岁的青年人，70%为女性。

　　不大的书摊区人头攒动。年轻人挤在小小的过道里低头选书。有摊位上空无一人，幽默地贴一张彩打A4纸：“票太难抢，摊主正在火车上……”太阳书库的陈掌柜在个人主页写：“在摩天轮下卖书，在江风习习中卖书，也是相当神仙的经历了。”6天的时间里，他售出了75本图书，直言“书店扫地生是快乐的”。

　　鸿鹄里小剧场内，《小鸟文学》的主编杨缨发起了一场即兴实验，邀请在场所有人以传麦方式一句话概括自己最近关注的公共议题。麦克风在人群间传递，只有5名读者拒绝加入。在实时统计中，场间年轻人关注的公共议题里，前三位分别是“chatGPT”（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程序）“女性主义”和“淄博烧烤”。“在一块毫无读者基础和彼此认知的土壤里，这顺畅的互动和积极的交流结果太令我惊讶了！”杨缨直言，《小鸟文学》开设“接力访问”栏目，即是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里寻找“公共性”，而这场实验，恰恰印证了“接力访问”栏目的可能性——公共对话的意义是关心社会，看见别人，从而看见自己。

　　故事

　　湖北人亚述是上海开闭开书店的主理人，也是工作组内容创意团队成员之一。闲聊中，亚述向记者讲起了一个书籍中的时间故事。某位当代诗人在江西庐山上悄悄居住了10年。多年前的一日，爱陶渊明的亚述去庐山，途经九江火车站，在地下甬道里遇到一个小书摊，上头赫然躺着一位日本传记作家为该诗人写下的传记。因为书籍，一个诗人静默的十年时光，被读者拾起。在文学的维度上，时间不会流逝，它的乐章在庐山脚下的书摊上蛰伏，然后某一天突然响亮。

　　肖南是武汉又合书舍的主理人，她的小书摊摆在数排平行书摊区最前列的入口附近，以珍贵二手书为特色。泛黄的高质量古旧版书籍们书脊肩并肩排列，一一被透明书封温柔地呵护起来。说起南昌这座城市，她眼睛里笑意盈盈：“去年11月，我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参展，没什么经验。我带了2箱书，120本，卖出去了90多本。南昌的读者太让我惊喜啦！有些小众到我从没想过能卖出去的书，比如梵语文学史，也被读者捧走了。”带着这份惊喜的印象，她掀开了简易小摊上的桌布，向记者展示本次阅读节的存货——当天刚刚抵昌的第九箱书。桌子右下角摆着一把江西特产南酸枣糕和糖果，那是跟随着又合书舍脚步特地从上海赶来的老读者朋友捎来的问候，“你尝尝，酸酸甜甜，好吃”。

　　像肖南这样的参展独立书店主理人共有26家。此外，还有19个出版方、16个特邀伙伴和5个家庭书摊汇聚鸿鹄里艺术空间。用亚述的话说：“每个书摊店主身上都背着点儿这样的故事。”

　　有乡愁得到了抚慰。志愿者小江是河南人，她说：“赣江边有一个角落属于那些热爱文字的人。作为河南人，在若干独立书店中能遇到郑州的野狗书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小江遇到家乡的野狗书店，像两个手握只有彼此能读懂身份密钥的异地行路旅人，朝对方眨了眨眼。

　　信念感

　　在这里，爱书的人共享了同一份精神的宁静。有读者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被书籍包围所带来的安全感是我一直的渴求，希望下次再和阅读节相遇的时间不要太久。”有读者在五一人潮涌动的地铁车厢里小心翼翼摆放好自己的书，说“给我的书找到了座位”“我会好好照顾它们”。

　　亚述身兼参展商和工作组员两重身份，他以品质新书为主打的小书摊上，隆重推荐了一本竖排繁体的张爱玲最新研究专著。又合书舍的肖南认为，书市与其他买卖小饰品的市集不同，需要有空间给购买的读者停留、有时间给他们挑选，“现在这样的人流量刚好”，她的二手书陈列里，有80年代上海师大中文系教师们群策群力的李白诗歌注解本，有朦胧诗歌群时代诗人多多最早的诗集，也有北欧诗选、美国六诗人诗选……“基本能够代表书舍的选品态度”。

　　阅读节发起人之一董晶菁说：“这次我们受到鸿鹄里文化艺术空间的邀请，再次回到南昌，希望给南昌的年轻读者带来并推介一些优质的文学、艺术出版物。我们邀请到多位业界名家，与爱书人相聚一起；还策划了一个主题展览，让走入阅读节的读者可以触摸、翻阅感受到纸张和书籍的魅力。但我们也意识到，阅读类活动在一些城市已经很普及，但在南昌本地，认识它真正优质内核的广大人群尚未形成、共识正在建立。”摆在董晶菁面前的难题，是如何尽快实现收支平衡。这在从业者中，不是个例。但她和团队没有打算停下，本月中下旬，独立书店阅读节还将在南昌举行3场新书分享会和2场读书会。

　　散场后，策展组成员、参展的出版从业者们搬着小椅子，围坐成一个圈。展厅敞亮的灯光熄灭，大门关上，偌大的展区重回阒寂。这一小圈年龄不算大的图书相关从业者面对面坐着，慢慢复盘现场、交流行业现状。

　　大家相聚于此，仿佛夜空中的星光点点，照亮彼此。回武汉那天，肖南发了条朋友圈：“书店是夕阳行业，说了很多年。我们相聚在独立书店阅读节，竟觉得这行业又兴盛了起来。”采访结束后，这句话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大抵，人心凝聚，方能在行业的夜色里，用荧光之微燃起星汉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