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12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青山遮不住

  □ 洪忠佩

  一

  植物,是有“磁性”的。好些日子了,我总是被婺源乡村的古树名木所吸引。尤其,伫立在古树之下,去仰望一树树浓荫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与那参天的绿是融为一体的。

  行走在婺源乡村,最具辨识度的标志莫过于村口的古树名木了。

  树,是群山的子孙。在婺源的秘境里,群山绵延,树大根深,全县挂牌保护的13221株古树名木成为自然与文化的共同遗存。我去追寻一棵古树,与一棵古树对话,即是向乡村历史的深处掘进,向乡村的先祖和自然山水致敬,去实现自然的朝圣之旅。

  二

  “五行用事,先起于木。”树在不同村庄以同样的名字生长,都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身世,许多村庄因树而发端。

  苍翠蓬勃、树身斜展、枝干遒劲、表皮浅裂,是篁村罗汉松耸立在溪边土坦上的样貌。而圆形的松木栅栏,拓宽了罗汉松的生长领地。博落回、狗尾巴草、马蓼、丝茅、苎麻、青蒿、犁头草、大蓟,以及小叶海金沙在树兜周围肆意生长。一只红嘴蓝鹊站在罗汉松树梢上鸣叫,与溪边香樟树上的同伴呼应着。倏忽,又一前一后向着笔架山乔木林中飞去。

  这棵列入“江西十大罗汉松”的古树,编号1706,“树龄约900年,胸围4.6米,树高10米,冠幅14.4米”,保护级别为“古树一级”,责任单位是“沱川乡河西村篁村组”。事实上,罗汉松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列入了《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

  不承想,这棵让人动容的罗汉松竟然是倒插的,而植树者即是篁村的肇基始祖余道潜。

  树的粗粝,草的柔软,对比强烈。况且,周边有爬满薜荔的砖墙,蜿蜒的溪流,连接大夫桥的古道,寓意笔墨纸砚的古树、池塘、田地、山峦,以及“始基甲第”题额的余氏宗祠。

  罗汉松之于篁村,是漫游,也是召唤。

  毗连篁村的金岗岭,可谓村庄“植物博物馆”,一个草木葱茏的美丽所在——20多棵红豆杉与香樟、枫香、楠木、女贞一起生活在村口,成为“国家森林乡村”的标记。其中,一棵树龄超千年的红豆杉(树高约24米,胸围约6米,冠幅达22米),为上饶市“十大树王”之一。百年千年的红豆杉集结成群,这是在金岗岭村口才能看到的自然景观。

  而成就自然景观的,是一代代村人的呵护,是实行公益林和天然林保护制度,是设立的“红豆杉爱心认养园”。

  三

  婺源有两棵千年树龄的紫薇,一棵在小桥流水人家李坑,另一棵则在塘村的厚塘。

  北宋肇基的塘村,水口楠木成林,是远近闻名的“楠木村”。水口的义善桥、古埠、古树、水碓,都是进入村庄过往时光的通道。而厚塘,仿佛是塘村水口的外沿。那随山垄叠起的,是一树树的浓绿。河风从潋溪拂来,山垄的树梢如同绿浪,一波推着一波,扩展着绿的蓬勃。

  金丝楠、三角枫、银杏、香樟、枫香、檵木、水杉、罗汉松、红豆杉、糙叶树、桂花树,一片一片地参差交错,显示着植物的神秘。从门楼进去,豁然开朗,池塘、庭院、书屋、茶苑、老屋呈凸字形散开。在这里,紫薇成了主角,上百年至千年树龄的紫薇千姿百态。池塘屋角边,那宛如虬龙的,便是千年树龄的紫薇了。主人见华说,这棵紫薇的树干早年被雷劈过,只剩下扁扁的一层树皮,仍然在倔强地生长。

  如果这棵紫薇没有经历过生死的遭遇与蜕变,是长不出如此苍劲的容颜的。一棵上了岁数的古树,让我感受到了自然的灵力。分明,那寄生在紫薇裂隙处、叶缘带锯齿状的是锦屏藤。

  到方塘书屋读书处,我是等一位远道而来的兄长。他侨居的沿海城市,见惯了榕树与三角梅的张扬,却时常憧憬厚塘一树树的浓荫,还有池塘院落。往往,一棵树,一片绿,一股山泉,一杯茶,都是一种召唤。的确,久居城市的人,对老家乡村自然山水是由衷地向往。

  傍晚,几位好友聚在浓绿拥簇的厚塘茶食山房,谈论的话题是一起去乡村旅居,以及在沱川访问古树的趣事。

  “好树鸣幽鸟,晴楼入野烟。”厚塘的大门,朝向上梅洲,朝向潋溪河,朝向无边的绿色。而厚塘的树呢,是对这方山水,还有亲近自然的人最好的呼应。

  四

  迎着风,一棵树的浓荫在鸿溪边荡漾开来。这棵树的树种是南方“四大名木”之一——香樟,却活成了千年的样子——树高26米,胸径3.4米,树皮粗粝,上十人才能合抱,那树冠的浓荫就更广了,能够罩地三亩。

  或许,高耸、苍翠,还有岁数长,才是“虹关古樟”名声的来由吧。好比村民长寿一样,古樟是虹关生发的资本、吉祥的寓意。

  在婺源,有樟就有村,无樟不成村,村前村后都能看到香樟亭亭如盖的身影。一棵树有一棵树生长的秘密。而虹关古樟的秘密,藏在它的身世里。“樟为吾村口古木,相传为南宋时物。自我二十一世祖同公卜居婺源虹关时则有之……”民国时詹佩弦在《古樟摄影征题诗文启》中,明确指出香樟的身世比“同公”建村还早。

  作为寓居他乡的人,香樟即是故乡。

  羁旅湖北彝陵(今宜昌市)的詹佩弦,是位有心人,他于1934年把征集到的诗词50多首,连同古樟图、序言、征题诗文启、跋文编成《古樟吟集》,交予宜昌维新石印书局印行。

  一个人连怀乡都怀得如此诗意,如此纯粹,不知给后人留下了多少怀想。

  在聚族而居的婺源,栽植树木、建设家园,不会因姓氏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正是这样一代代的坚守、传承、栽植,婺源乡村才有了香樟、枫香、槠树、檀树、楠木、香柏、香榧、红椆、红豆杉等众多树种。而虹关村周围,能够遗存那么多名木古树,也就顺理成章了。

  树与人一样,需要自己的厚土家园。在毗邻虹关的岭脚村,一棵树龄300多年的古樟,早年被雷电击中起火,烧了三天三夜,树干内部已全部炭化,竟然奇迹般活了过来。树干中空了,只剩下两张交合的树皮,却萌发了新枝嫩叶,四季常绿。只不过,它被雷电拦腰折断、烧毁,身高由原来的40多米,降到了10米左右。

  古樟失去了冲天的样子,树干完全空洞,仍“坚强”地活着。它的生命如此“坚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根系扎得深,还有这方山水与人的呵护。这,也是这方山水与人的造化。一棵古樟因遭受劫难而“走红”,是否源自人们对坚强生命力的好奇与惊叹?

  古树尚且如此,人比树应更具韧性。

  五

  青山绵延,树木蓊郁。在婺源乡村的秘境中,古树们科属不同,长相各异,给予人的感受却惊人的一致,那就是——生命、力量。

  “峰峦三省聚青芬”“千重古木满岩隈”。婺源古树名木蕴含的生态、历史、文化、景观价值,是其他物种无法替代的,它与古村山水人文融为一体,构建了婺源乡村的美丽画卷。

  秋天,婺源枫叶飘红,银杏流金,乡村处处呈现油画般的特质。那些攀援或悬空于树身的绿叶地锦,叶子红艳,络石藤却奋不顾身,始终把树干抱得紧紧的。

  沿着树荫下的青石板路,我溯溪而行。一路邂逅的,都是外地慕名而来写生、旅游的人流。青山还是那些青山,古树还是这些古树,融入的却是绿水青山美丽中国的画卷。

  (压题图:乡村如画,胡红平摄)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头版
   第02版:要闻
   第03版:省两会特别报道
   第04版:国内
   第05版:天下
   第06版: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江西篇章
   第07版:安义观察
   第08版:省城
   第09版:专题
   第10版:综合
   第11版:聚焦
   第12版:井冈山
青山遮不住
细节撑起宏大的词语(一组)
完美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