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全媒体记者 童梦宁
每逢特殊时间节点,思念总被拉长。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也是中央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无数红军烈士英名印刻在人们心中,愈发熠熠生辉。
全程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战功赫赫,曾任江西省军区政治委员的111岁开国将军张力雄,生前始终念念不忘一个名字——赖国标,一位在长征三过草地途中牺牲的亲密战友、福建省长汀籍15岁红军小战士。这位少年英烈临终时请托张力雄日后帮他捎信给亲人。新中国成立后,老将军多次通过相关渠道为其寻亲,而翻遍长汀籍乃至福建籍所有革命烈士名录和相关史料,始终未找到“赖国标”名字及其亲人线索,留下终生遗憾。
致敬英烈,传承精神。9月下旬以来,在江西省军区政治工作局、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等部门协助下,本报记者跨越赣闽山水,携长汀县赖氏宗亲及当地党史专家,为赖国标烈士接力寻亲,让英烈忠魂归根告慰老将军。
少年英雄 长征途中不幸牺牲
张力雄将军生前虽未实现赖国标临终请托,但心里从未忘却,年逾八旬撰写回忆录时,含泪写下《战士的遗言》章节,将小战士的请托及对他的深深思念默默载入回忆录。
今年4月老将军因病逝世,长汀依旧是其亲人心中抹不去的地理坐标。其外孙女甘甜说,她全家人仍不断打听、搜集有关赖国标亲人的线索,期盼英烈早日“归”乡,了却外公生前遗憾。
翻开张力雄将军回忆录,红军小战士临终请托的故事带我们重回90年前。
1934年1月,不满14岁的赖国标走出长汀家乡,前往一山之隔的瑞金参加红军。时任新兵团政委的张力雄审核、编组新兵时,遇见了这位个头瘦小、满脸稚气、机灵可爱的“红小鬼”,当即将他留在身边当自己的公务员。从此,他们官兵互爱、情同手足,结下了甘苦与共、生死与共的革命情谊。
1934年10月时任红五军团教导大队政委的张力雄和赖国标一起,跟随部队踏上了漫漫长征路。
万里长征路,每一步都是险象环生。过草地途中,粮食短缺是红军面临最大的威胁。将士们吃草根、食野菜、啃树皮,同时还得防备陷入沼泽泥潭。恶劣环境致使原本身体单薄的赖国标愈发虚弱。张力雄一路强令他骑自己的马,或拉着马尾巴紧紧跟随,两次帮他走出了草地。
而第三次过草地时,地上能吃的常见野菜、草根几乎被吃光。红五军团作为殿后部队,行军更是举步维艰。为了活着,将士们不得不挖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充饥,有的将士因误吃有毒野菜而不幸牺牲。病弱的赖国标喝了一种不知名的野菜汤,同时多吃了一把榆树皮,不久腹部膨胀,大便排泄不出,疼痛难忍。
张力雄和战友一起想方设法,用竹筒为赖国标灌肠。为缓解其痛苦,张力雄还用手指小心翼翼从他肛门抠大便。然而,这些“土办法”均无济于事。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发出微弱声音,请托张力雄有机会给他家捎个信,告诉父母他参加了红军长征。
张力雄涕泪交零,紧紧抱住已闭上双眼的赖国标,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而这位年仅15岁的英雄少年再也没能醒来。
忠魂归根 赖氏宗亲迎烈士“回家”
长汀与瑞金一样,是中央苏区的中心城市、著名革命老区、“红军故乡”。
赖姓是长汀大姓之一。苏区时期,全县有两万余名优秀儿女踊跃参加红军,其中赖姓占据相当部分。仅四都、涂坊两镇记录在册的1100名红军烈士中,赖姓烈士就有117人。
长汀县赖氏宗亲联谊会副会长赖光耀等核心成员感慨道,长汀县赖氏宗亲更有责任和义务,协同本报为赖国标烈士接力寻亲,让烈士魂归故里。
巧合的是,赖光耀的父亲也是国字辈,名叫赖国英(已逝),因当年扩红时年幼未能参军。不过,与其父亲同辈的赖国辉、赖国诚、赖国廷等人参加了红军(之后均失联)。赖光耀推断,全县涉及赖姓的110余个村中,应该还有不少国字辈赖姓人。这些人的后代如果都能提供有关失联红军的信息,将有助于为赖国标烈士精准寻亲。
果不其然,长汀县红山乡赤土村的赖朝章提供了一条线索,令大家兴奋不已。其爷爷名叫赖国松,有个弟弟十三四岁时前往瑞金参加了红军,至今失联。其太奶奶的墓碑至今还刻有两个儿子名字,即爷爷“赖国松”、叔公“赖国*”。由于墓碑遭风化,叔公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已模糊不清。他推测,爷爷两兄弟名字中最后一字如果都是“木”字偏旁,那个模糊字是否就是“标”?
遗憾的是,赖朝章因爷爷和父亲均早逝,没法求证叔公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否就是“赖国标”?
赖朝章介绍,他小时候常听父亲谈论,爷爷和叔公都是穷苦出身。为谋生,头脑更活络的叔公十三四岁时就跟随村里人前往会昌县讨生活,不久又回家告诉亲人要去沙洲坝当红军。叔公第二次辞别亲人后,再也没回过家乡,杳无音讯。
在赖朝章的记忆中,父亲也是身材瘦小,聪明机灵,与其生前描述爷爷、叔公的形象相似。这些特征恰巧与张力雄将军回忆录描述的赖国标烈士十分接近。但他意识到,烈士牺牲在茫茫草海中近一个世纪,昔日地貌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留下的遗骨早已化为灰泥,无法通过DNA比对确认亲缘关系,只能推断赖国标疑为其失联的叔公。在他心里,通过此次接力寻亲,叔公的忠魂已靠近家乡了,十分欣慰。
赖光耀等赖氏宗亲族人感慨道:“目前虽没法考证赖国标烈士的亲人到底在何方,但张力雄将军生前撰写的回忆录,足以证实烈士是地道的长汀人。因此,赖国标是我们赖氏宗亲的共同亲人。”
10月15日,赖光耀向记者反馈,长汀县赖氏宗亲联谊会已达成共识,将赖国标烈士的英名载入赖氏族谱,让烈士叶落归根,不再漂泊他乡。此外,以“弘扬优良家风,树立身边榜样,激励后人奋发”为宗旨,他正编纂《长汀赖氏概览》一书,重点将赖国标等已知的356位赖氏烈士英勇事迹收录书中。
山河不忘 家乡继续完善烈士档案信息
在长汀县赖氏宗亲及当地党史专家看来,赖国标烈士虽已归根,但未“归队”成为在册革命烈士,仍是一大遗憾。
长汀县委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陈子亮表示,受历史环境的复杂性和烈士资料的有限性等因素影响,目前长汀在册的革命烈士仅6710名,还有近七成烈士未“归队”。多数牺牲或失联的红军将士未被申报烈士,主要原因通常是史料记录缺失或不完整,烈属未能找到充分的证明材料,或无法申报;相关部门尚未及时搜集、考证已有的佐证史料,且审核流程十分严格等等。
受这些因素影响,仅四都镇红都村,赖国辉、赖国诚、赖国廷、赖洪禧、赖兴富等一批失联红军,均未被列入在册烈士名单。此外,赖光耀的4位舅公即程朝廷、程朝清、程朝禄、程朝平曾一同参加红军,之后均“北上无音讯”,至今程家四子忠魂也未归根。
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副主任钟兆云表示,所有红军烈士,不论有名无名,不论在册与否,都值得我们敬重和纪念。不断补充、完善红军烈士信息,同样是烈士褒扬工作的重点。
钟兆云还表示,张力雄将军回忆录中的《战士的遗言》,为推动相关部门补录赖国标烈士英名提供了有力支撑,同时为日后考证赖国辉、程朝廷等一批失联红军,集中补录烈士英名,提出了新的工作思路。
烈士英名,山河不忘。赖国标等烈士何时“归队”,本报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