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渐鸣
吉安,古称庐陵。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中自谓“庐陵欧阳修”,用的是故乡的古称。正因为他这一呼,遂令“庐陵”二字震烁文坛,使吉安后学们无不喜欢称籍贯为“庐陵”。文天祥有诗“孤臣腔血满,死不愧庐陵”,更让“庐陵”有了不容玷污的神圣感。
笔者近来发掘整理吉安历代先贤的书画作品时发现一个独特现象,很多吉安人在落款时也喜欢沿用“庐陵”古称,如南宋杨万里,明代解缙、杨士奇等。还有一些吉安人,父辈之前早已落籍他乡,却仍以庐陵人自居,突出的代表人物有欧阳玄、杨文骢、周炼霞。欧阳玄的曾祖父已迁居到湖南浏阳,但他仍然署“庐陵欧阳玄”;杨文骢的先人杨德“以功授千户,征蜀著功,调守黔”,落籍贵州,但他喜欢自署“吉州杨文骢”;周炼霞的父亲任候补长沙知府,她出生于湖南,12岁时便移居上海,但她的画作上仍署“吉安周炼霞”。庐陵,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地域概念,更像是一个精神坐标或文化图腾,沁入他们的血液和生命之中。
历经岁月的变迁,吉安大地上很难找到有关“庐陵”的文化遗痕。今年早春有朋友告知,在吉州区博物馆内草地上闲置有一块刻有“庐陵”字样的横条石匾。这正是古老“庐陵”的物证。近日,笔者携子唤友一起将此二字拓下来,并心想跋段小文,以作瞻仰自勉。
唐文治先生说过:“爱国不在空言,当先爱乡。爱乡不在空言,当先爱乡先哲。爱乡先哲不在形迹,而在精神。”庐陵“文章节义、忠正刚烈”的精神特质,永远是我们的文化基因和立身守则。望着这两个字,仿佛有无数庐陵先贤也在望着我们,目光、雪光、吉祥光,光照千古;剑气、文气、浩然气,气贯长虹。某日,当气蕴于胸,稿成于腹,研墨拈笔,欣然题跋如下:
庐陵,吉安之旧称也。秦并天下,分三十六郡而治之,始有庐陵县,属九江郡。隋改吉州,元称吉安。其文明史,上溯至商代,有新干青铜证之。然人文之兴,肇之于唐。颜鲁公为吉州司马,广置学舍,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聘贤士以淑我吉人。至北宋,欧阳修出,为副宰,为文宗,其于《醉翁亭记》文末一呼“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遂使“庐陵”二字彪炳文苑,烛照千秋。至南宋,杨万里诗风独秀,清新圆活;江万里创白鹭洲书院,而有文天祥出,状元宰相,忠臣孝子,千古一人而已。至明代,科甲天下,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解缙、杨士奇卓然其间也。其余良臣学者、诗家文伯则不可胜计矣!
庐陵人以文章节义为崇,以著书立说为要,以家国天下为怀,斯固民风所浸,亦有过化名流熏教之功。黄山谷之任泰和,胸分泾渭;王阳明之知庐陵,此心光明。是庐陵成全其人,其人亦成全庐陵也。故庐陵,非地域之概念也,亦精神之坐标耳。庐陵者,非庐陵人之庐陵,亦天下人之庐陵也。吾为庐陵之子,与有荣焉;光我庐陵之风,又岂敢辞焉?!
闻说吉州区博物馆内闲置一石,上刻“庐陵县公治所”六大字,乃为民国时物。庐陵县一九一三年改称吉安县,自此“庐陵”二字退出历史,空成怀想。怀之无凭,特拓此二字悬于斋壁,自有先贤庇护,文光焕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