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观潮

　　我的家乡在鄱阳湖北岸道教五十一福地元辰山以西的一缕炊烟下。

　　位于都昌境内的元辰山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方圆不过百十里，最高峰海拔也才384.7米。

　　《都昌县志·名胜》记载：“元辰山在治西北四十里，乃道书第五十一福地。晋苏耽尝居此，故一名苏山。”登上苏山之巅，俯瞰赣鄱大地。往南是阡陌田园和如诗如画的村庄，浩瀚的鄱阳湖与天相接。往西庐山五老峰触手可及，其间古彭蠡湖如玉带横陈，往北往东多是丘陵。登高临风，虽然有如仙如幻的感觉，却看不出苏山有何神秘之处。

　　据专家勘测，苏山山脉下有储量丰富的花岗岩，是理想的广谱型天然建筑用材。苏山人没有享受到洞天福地带来的好处，如能开采花岗岩，或许真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20多年前，苏山乡政府这样记载开采盛况：2002年石材开采基本形成了产、供、销为一体的赣北乃至全省最大的建筑板材基地。开采矿山39个，创办石材加工厂26家。

　　然而，这组数字之下的苏山，却在遭受一次劫难。苏山及其周围的大小山头变得千疮百孔，集镇上到处机器轰鸣，灰尘漫天。乡村池塘淤塞，河水变色。石材无序开采惹得天怒人怨。后来，环保部门强势介入，关闭了所有的矿山和石材加工厂。

　　2003年，浙江安吉的老舒经朋友牵线搭桥来苏山彭埠桥村高梁里开矿山。老舒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到哪都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来的当年，他就带了20多棵安吉白茶茶苗，在矿山上扒下来的山皮上试种。一年后，他发现在这里种的白茶白化度居然非常高，泡出来的茶口感也特别好。老舒敏感地意识到这里是种安吉白茶的好地方，便在穑臣坂租赁了89亩柴山种安吉白茶。这一年，老舒的矿山亏损了20多万元。他果断地将矿山转卖，专心经营茶山。那时安吉白茶市场火爆，每斤干茶最高时卖到1600元。6年中，老舒净赚400多万元。

　　80后的徐秀明就是穑臣坂人。2009年，他与姐夫合伙开石材加工厂，钱没赚多少，却三天两头为污水排放的事与当地老乡闹矛盾。2011年，他对苏山石材开发已经有不好的预感，适逢老舒想卖茶山回安吉，便与妻舅商量共同买下了老舒的茶山。茶山当年投入，当年见效。

　　2013年之后，他将目光投向苏山南麓，动员几位亲戚入股，在林山水库先后开发了620亩茶山。2018年，徐秀明又独自在苏山东南的坡垅村购买了220亩4年茶山的60%股份。至此，由徐秀明直接管理的茶山已近千亩。

　　徐秀明富了，他身边的人也都富了。

　　徐秀明的个人创业史无意中开启了苏山的救赎之路。

　　2020年，我到苏山乡采访脱贫攻坚。苏山乡领导告诉我，乡政府用了4年多的时间进行矿山整治，好不容易才将全乡32座矿山生态修复到位。苏山乡走上了一条生态发展之路。

　　在苏山乡合岭林冲峰茶场，股东徐喜松给我讲了他的创业故事：2013年底徐喜松回家过年，村支部书记徐建平邀他回乡创业。徐喜松说，没有好项目。徐建平说，种白茶，穑臣坂的白茶卖得好。徐喜松心动了。徐建平说，别犹豫了，你投资，我入股。2014年开春，徐喜松、徐建平等4人合伙开发了130亩白茶，不久便有了效益。之后，徐建平又通过山林流转，扩展到500多亩。采茶季节，山上最多时有600多人采茶。茶场茶叶日加工鲜叶1500多公斤。

　　有了村干部带头示范，苏山白茶很快便辐射到龙泉、雷山、石城、徐港、土目等村委会。苏山西麓素有桃花源之称的十里陶家冲，成了白茶开发的首选之地。如今的十里陶家冲漫山遍野都是白茶，足足有几千亩。

　　也是这一次，我了解到苏山乡有茶农千余户，或十几亩，或几十亩，或几百亩。全乡白茶种植面积达1.2万余亩，注册商标11个，省级农业现代产业茶园4个，茶叶产品远销全国各地。苏山以东的山脚下，一座由浙江客商投资建设的“春见元辰”茶叶交易市场已建成使用。

　　短短的十多年，苏山白茶种植区域从最初的苏山、左里已扩展到徐埠、阳峰等都昌县大部分乡镇，全县白茶种植面积已达3.7万亩，年产优质白茶280多吨，产值达2.6亿元。

　　苏山虽然只拥有全县三分之一的种植面积，但苏山籍茶农却占有了都昌茶叶种植70%的份额。福地已是名副其实的“白茶之乡”。

　　2023年春天，都昌茶叶产业协会召开大会，90多位种茶大户代表几千茶农共襄盛举。都昌人又看到了一场“茶农闹春”的盛况。一组数据震撼了很多人：全县大小茶企、农民合作社100余家，这些茶企先后在中国（南昌）国际茶业博览会、“中绿杯”全国名优绿茶产品质量推选活动、长三角名茶评比大赛等重要的茶事和茶叶评比活动中获得重要奖项。全县年茶园管理季节性用工42万个工作日，为社会提供劳务综合收入8900余万元……

　　苏山茶农有一句格言，白茶在安吉为安吉白茶，在苏山则为苏山白茶。

　　其实安吉白茶并非中国六大茶类之白茶，而是一种低温敏感型珍稀茶树变异品种。20世纪中叶，浙江安吉海拔800多米的深山密林中发现一株树龄逾百年的再生型古白叶茶树，经专家共同研发，培育成了“白茶一号”，国家认定为珍稀茶树品种。之后，又培育了一个品种群，成为中国名特优茶。安吉白茶是按绿茶的采摘、摊放、杀青、理条、烘干、保存工艺制成，仍属绿茶序列。

　　白茶白化度越高，茶叶品质越好。白化度指的是茶树在23℃以下的低温环境中，叶片叶绿素合成受阻，从而产生白化现象，叶面玉白，叶脉浅绿。这种白茶鲜叶中含有人体所需的18种氨基酸，且含量都在6%至10.5%之间，比绿茶要高出很多，而茶多酚含量又只有绿茶的一半。这种黄金组合使得白茶更加淡雅、清爽、鲜香。

　　春分春雨好春光，茶山茶农采茶忙。泡一杯家乡的春天，留住的是一座山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