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 翔
最近有幸读到《美玉生烟——叶嘉莹细讲李商隐》,作者叶嘉莹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对李商隐坎坷的人生故事及诗歌进行了独到的解读。在二位写作者跨越千年的“互动”中,我受益匪浅。
诗贵含蓄。李商隐写过不少爱情诗,大都风格秾丽,优美动人。不少人从诗句中捕风捉影,对诗中女子的身份妄加猜测。其实,很多诗是无法通彻诗意的,唯有深刻共振,才可通达诗意。叶嘉莹从诗人内心真实的感情出发,发现李商隐很多爱情诗都有寄托和寓意。广为流传的《锦瑟》不是李商隐悼念亡妻之作,而是他在晚年回顾自己年轻时那些美好的志愿和理想,发现到头来不过是晓梦一场,转瞬成空。《燕台四首》也不是他与柳枝之间的爱情故事,而是借女子写自己无穷尽的追寻。读诗,要先明白作者真正的处境和内心感受,否则就会与作者的本意背道而驰。
读诗,也要与诗人共情。李商隐一生历经坎坷,饱经风霜,爱读诗和写诗的叶嘉莹也是如此。叶嘉莹读懂了李商隐的悲哀与苦痛,读到李商隐的“何当百亿莲花上,一一莲花见佛身”时,她被诗人真挚的情感打动,写下“如来原是幻,何以渡苍生”。读到李商隐为了求生而被迫写的文字时,她也替李商隐悲哀,为其才华而叹惋。知诗人之所知,感诗人之所感,才能把诗读进心里。
叶嘉莹一生都与诗词打交道,是真正读懂了诗人,读懂了自己,并且能以诗词为养料,滋养自己身心的人。我想,这才是诗词真正的力量,这才是读诗之道。
我是一个古典诗歌爱好者,读唐诗宋词已成习惯,不知读了多少年。读诗日久,感觉整个身心为诗歌所滋养,整个精神宇宙为诗歌所牵引。诗歌语言特质中,那些未被呈现的内敛、含蓄、虚无和广大纵深,与做人内涵同质。保持不张扬,不铺排,一直取后退的姿势,也与我的人生哲学吻合。我写散文,追求的写作境界是用写诗的手法来写散文。
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这观点在今天仍可借鉴。诗的本质特征是美,具体来说是意象美、抒情美、修辞美和音乐美。诗发于情,没有情,也就没有诗。例如李白的《行路难》,寥寥数语,就将心中的抑郁,以及豪情壮志都表达得淋漓尽致。抒情诗自不必说,叙事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木兰诗》,诗中大量地运用了比喻、夸张、对偶、排比、起兴、互文等修辞手法,使得整首诗歌的内容十分丰富,将木兰这一人物形象刻画得灵动而深刻,备受人们的喜爱。《木兰诗》的抒情美、修辞美和音乐美,是整首诗艺术魅力所在。
无论是小说、散文、戏剧,最优美之处,无不闪现出诗的光环。因而,诗是文学中的文学。在艺术领域,诗美是艺术美的最高体现。诗歌的美也不时出现在非文学艺术领域,在科学著作的精美片段中散发出智慧光彩,在人的生活、工作中也都有诗的踪影。
中国诗歌精巧,从不冗长,极富立体感,勾勒出神妙的情景,让人感受到诗画合一的美。宇宙山川,江河湖海;一草一木,花鸟虫鱼;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家国情怀,闲情逸趣;伉俪情深,爱恨情仇……尽在其中。“从未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却是无限的。”爱尔兰诗人希尼曾说。
诗歌短短数行,却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是指诗的内容纯真,“无邪”是指诗的内容“归于正”,“真”与“正”是孔子“思无邪”思想的第一要义,“《诗》无隐志”,本身就是性情之真的自然流露,它既要有实质的内容,更要有真实的情感。诗是一面镜子,可照出一个诗人的心性、气质。诗歌的核心是爱和包容,是一种可贵而不可多得的“趋真精神”。
诗歌让远古的人们在劳动之余且歌且舞,战胜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获得无穷的力量。文学家们用诗歌记录历史,在诗卷中描绘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场景,留下传唱不朽的史诗。
人生有千般滋味,诗歌便有百种风情。把世间种种浓缩,或悲歌长啸,或浅唱低吟,或辽阔深远,或浪漫清新……当我们能在匆忙的人生中停下来,听听诗歌的声音,听听内心的声音,你也会跟叶嘉莹一样:读诗,和诗人同呼吸,共命运;与诗人共徜徉,看壮美山河,览天地秀色,精骛八极,神游万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