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广海

　　1984年秋，我到煤矿做了采煤工。下班后，累得除吃饭外，就在宿舍里蒙头大睡。矿区地处荒郊野外，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

　　四个月后的一天，偶然在师傅的老乡那里看到一本杂志，封面上印着鲜红的“矿工文艺”四个大字，我一下子被这本杂志吸引。临走时，我对他老乡说，想拿回去看看。对方爽快地说，这本杂志给你了，工区里还有呢。

　　《矿工文艺》是我们企业工会主办的一个文学内刊，可以说这也是我的第一本枕边书。一有空闲就翻看里面的文章，这些作品重新点燃了我在上学时对文字的喜爱，激发了我写作的热情。利用几天业余时间，写了一点在煤矿的感慨，按照刊物的地址投了出去。

　　人生有许多奇妙的因缘，而改变命运的轨迹。就是这次突发奇想的写作，让我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并由此喜欢上写作。投稿后不久，我收到了一位编辑的回复。他在信的末尾鼓励我多写，嘱咐我多读书，还开出了一长串的书目，印象最深的有《红与黑》《恶之花》《猎人笔记》《复活》《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集》等。我拿着这封信，读了又读。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些书的名字，内心对那位编辑充满感激。他不仅为我了解文学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户，而且也让我埋下了终身读书的种子。

　　这些书单中，我得到的第一本书是丰子恺翻译的《猎人笔记》。那时候，我已在矿区图书室办理了借书证，一次可以借阅两本拿回去看。闲下来的时候，我一头扎进书里，为《幽会》中阿库丽娜天真无邪的感情被地主家的家奴糟蹋而愤怒，在《白净草原》里为大自然的美景赞叹不已，也被《树林和草原》里的描绘所震撼。“滋润的风时时像微波一般飘过来，听得见夜的隐秘而模糊的私语声”“柔和的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像葡萄酒似的香气，远处黄澄澄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淡薄的雾”……读到这样的句子，才知道自然的景物还可以这样书写，不禁陶醉其中，拍手称快！

　　矿区还有一个简陋的书店，主要卖一些当时流行的杂志，很少看到纯文学书籍，所以，我都是休班的时候去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书。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文学圈中，沈从文的作品大为流行，为文学爱好者所追捧喜爱。前两次去书店都没有买到他的书，第三次和一个书友结伴而行，终于买到了沈从文的《边城》和凌宇的《沈从文传》。回来的路上，突降雷阵雨，我们把书藏在怀里，顶着狂风暴雨高喊：“与天斗，其乐无穷！与雨斗，其乐无穷！买到好书，其乐无穷！”

　　1991年，我来到一所学校工作，离县城的新华书店近了，隔三差五就去寻摸喜欢的书。那时年轻，意识到自己在文学理论方面欠缺很多，便从书店购买了文学批评、美学、东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作家传记等各类书籍充实自己。一些书囫囵吞枣随手一翻后，就束之高阁。而有些书却一看再看，成为不可或缺的枕边书。

　　尤其喜爱张炜的《声音》。读完文中二兰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树林里心头一热大喊“大刀睐，小刀睐——”的场景后，我便傻乎乎地跑到我们当地有名的牙山下也这样喊着，期待着会不会出现女孩子“大姑娘睐——小姑娘睐——”的回应。对沈从文的作品一看再看，《萧萧》中用这样的比喻来描写一个女孩子：“萧萧，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里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枝大叶，日增茂盛。”我感到很好奇，便专门找到夏天的蓖麻，围着它转悠了好几圈，与想象中的萧萧对照。这样有趣的事，现在想来，不禁莞尔一笑。

　　欢愉时也罢，忧伤时也罢，总会拿起一本书消遣时光。我书房极小，能进入我书橱里的，只有2000本书，它们都是我最珍爱的枕边书，这些书如童真的歌声，掠过心田，激励我，感动我，陪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