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 洁

　　近期，黄兴涛等推出新著《月亮的人文史：近代中国的月亮认知、书写和话语》，从三个层面阐述了月亮文化在近代中国文化语境中的新陈代谢，包括物理科学中的月亮新知、社会变革中的月亮民俗以及文艺创作中的月亮情怀。传统的月亮神话在科学冲击下逐渐瓦解，商品经济的渗透催生了月亮节庆的社会新风尚，月亮意象承载着时代的复杂情感。本书通过勾连这三重话语形成的联动与变奏，诠释了近代中国别具风格的月亮人文内涵。

　　近代以来，诸多现代科学知识传入中国，对源远流长的月亮神话形成强劲的冲力。本书挖掘了传统的月亮话语与以西方为主导的现代科学之间存在的牵扯纠葛与渗透杂糅，这一观察视角交织着民族危机下国人的文化焦虑。嫦娥奔月、蟾宫玉兔构成的神话境界，历代月食救护制度的继承发展，使得月亮在传统中国附带着种种神异色彩与浪漫想象，虽可望而不可及，却牵涉着国运盛衰与民生安乱。但在现代科学的视角下，月亮是一个可探测的、可抵达的星球。月亮褪去了神秘的面纱，在民间社会长存。

　　其实，月亮神话在大众心中难以割舍，与国人特殊的寄月情怀有关。精确的科学技术还原出一个冷冰冰的、没有光明和生命存在的球体；但对于大众而言，月亮是有温度的安放心绪的情感空间，可以被书写、被阐释、被演绎。它是诗歌、小说、戏剧的经典母题之一，还深刻地嵌入民众的日常生活中。由此可以理解，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与登月的科学试验杂糅而成的“旅月想象”，因何在民国时期流行开来。直至时下的“探月工程”，月亮的传统人文内涵从未消逝，展现出中华文明变通革新的韧性与魅力。

　　随着月亮的“去神化”，民国时期中秋月的情感基调，逐渐由私人领域的“祈拜护佑”转向公共领域的“悦己娱乐”。祭拜的迷信色彩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浪漫的休闲娱乐。现代商业与传统节庆的结盟，是都市文化的重要特色。月亮不再是悬于高空、俯瞰众生、不可亵渎的，而是融入大众生活，调动民生节律，具有与民共乐的亲和力。诸如中秋月饼的包装与售卖、赏月旅游路线的开辟、公共空间的节日狂欢等，为大众生活带来了新鲜的消费模式和娱乐体验，构成了都市日常生活中的新式浪漫。

　　民国时期文人特殊的月亮情结也由传统的“内敛性”向现代的“外散性”转变，并嵌入了民族主义的话语体系。作者着力从情感史的角度分析了现代诗歌、散文、戏剧的月亮书写，打破了“思念”“团圆”“阴柔”“清冷”“纯洁”等传统文人对月亮的固有定义。最具代表性的是“嫦娥奔月”这一经典故事的反复讲述，既承载着五四时期追求自由恋爱的唯美情感，又发出了抗战时期抵御侵略、反抗独裁、向往光明世界的时代强音。由此，月亮不再只是个人化情绪的表达，而化身为公共话语的阐释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