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兴旺
汉简书法，是隶书字体的一种。随着南昌市西汉海昏侯刘贺墓（简称“海昏侯墓”）大量简牍出土，汉简书法不仅越来越受到书法爱好者的青睐，还引起社会大众对这一独特书体的浓厚兴趣。尤其是近日开始面向全国征稿的“大汉文明看海昏”汉隶书法大赛，或将为汉简书法热再添一把火。
什么是汉简书法？
中国的文字，经历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以及后来的楷、行、草等书体的演变过程，而隶书是古今文字的分水岭。为了书写便捷，古人将篆书笔画化曲为直，书写变得率意，这一过程被称为“隶变”。随后隶书出现了两大体系，其一是规范、端严的隶书，多为石刻，至东汉已臻成熟，多用于庄重场合，著名的隶书碑刻有《礼器碑》《曹全碑》《张迁碑》等；其二，是自然书写、率意恣肆的简牍帛书，广泛运用于日常文书交流。隶书的书写性，正是体现在战国至秦汉时期的简牍帛书。如果将前种隶书称为“庄严体”，那么，后一种隶书则为“自由体”。当然，这种“自由”并非随意，而是也有其约定俗成的书写规则。
简、牍、帛，是古人文书交流三种常见的书写载体，竹、木片窄者为简（一般为一行字），宽者为牍，帛为一种丝织品。虽然材质不同，但同一时期的字体风格面貌接近。战国有楚简、秦简，秦统一后也称秦简，到了汉代则称为汉简（书法领域为叫法简便，人们习惯将各时期“牍”“帛”也统称为“简”）。
在书法界有一个现象是，唐宋以降至清代民国，历代书家鲜有取法战国秦汉简牍帛书者，原因大概是书家见不到简牍帛书真迹。因为随着纸张的普遍使用，简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一书体也被章草、楷书、行书等书体取代。而汉简被重新发现的最早时间在1906年，是英国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在甘肃河西走廊发现了汉简，之后大量的战国秦汉简牍帛书被发掘而重见天日，譬如，著名的有1975年在湖北云梦睡虎地出土的秦简、1973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代帛书等。2015年，在海昏侯墓出土5200余枚西汉简牍，其数量之多、文字内容之丰富，一度引起全国轰动。
如此丰富的简牍帛书在近现代被发现，是历史对我们这个时代书法人的眷顾。近几十年来，书法家们逐渐认识到简牍书法之美。著名书法家钱君匋(1907—1998），70多岁时始习汉简，将汉简笔法、结体融入书法创作，成为当今中国书法界早期“尝鲜”而取得突出成就者。如今，活跃于书坛的鲍贤伦、毛国典，是取法秦简、汉简的代表性书家，书法风格已形成鲜明的个性符号。在历次全国书法大展中，取法秦、汉简的作品占有很大比例。简牍书法已在书法界具有广泛基础。
汉简书法的美学价值体现在哪？
战国至秦汉各时期简牍帛书，其共同特征是，笔法和字型率意、章法丰富变化。为便于日常快捷书写，去掉了端严隶书诸如“蚕头燕尾”等装饰性笔画，字型也变化多端，大小参差，错落有致，有的笔画拖得长，极为夸张，极富个性。在章法上讲究上下、左右关系的避让，以及疏密、黑白、松紧、粗细、繁简关系的对比，整体和谐，给人以美感。从中表明，当时的文字除了交流功能外，还逐渐形成了自身的美学体系。
战国至秦汉各时期简牍帛书，虽有共同特征，但字型、风格差异也很明显。汉简，经过多个时代的发展，字型和笔法已趋成熟。通过海昏侯墓出土的简牍，我们可一窥汉简书法的艺术魅力。
图一木牍，是海昏侯刘贺呈汉帝的奏章，有“臣贺昧死再拜”字样。文字结体严谨，字型横向取势，横画间隔紧密，撇捺舒展潇洒，繁密与开张形成强烈对比。一字中有多横画的，只有其中一横出现燕尾，体现成熟隶书“燕不双飞”的美学原则。图二木牍也是奏章，字迹墨色黑亮如新，令人惊叹。一丝不苟的笔画线条、娴熟的技法、规矩的章法，无不体现出臣子对帝王的恭敬。
图三、图四木牍，据悉是迄今发掘出土的首份西汉国除诏书实物，记录了刘贺去世后海昏侯国除国的历史，故称之为“海昏侯国除诏书”。此份诏书由多片组成，此为其中两片。图3木牍释文：“数水旱，多灾害国。前上当为后者大鸿胪，初上子充国。充国疾死，复上子奉亲。奉亲复疾死，是天绝之也。传曰：‘义主于仁，而制仁者，义也。’故……”第一行“充国”、第二行“奉亲”下方的两点，是连续文字的重复符号，现在创作书法作品时仍沿袭使用。图四木牍第一行，“海昏侯国”字迹清晰，极为难得。
出自宫廷的诏书，文字应是当朝典型书风。因为是“上对下”的诏书，相对于前者“下对上”的奏章，自然写得更为放松、率意，字型不拘泥于扁平，笔画也多了几分豪放和洒脱，有的笔画收笔还略显草率，如图三木牍第一行“初”字长撇的收尾、第二行“义”字长勾的收尾，笔毫开衩，也不加以修饰，这如果在“奏章”中出现则是难以想象的。还有，其中许多字的捺画，顿挫粗重，状如大刀，这也是成熟隶书的典型风貌。其书风与甘肃武威汉简相似。
图五是在红外线下所拍摄的竹简，内容是《论语·智道》。因为竹简书写面狭小，加上又是典籍的誊写，书写者个性化书风发挥的空间不大，因而字型显得规矩，少有长笔，从中可体会当时工稳一路的书风。其书风与同样是抄录典籍的北大汉简如出一人之手。
通过海昏侯墓简牍书法可以看到，汉简书体在用笔、体势、章法上表现为灵活率意，一派天真自然。尤其是一些夸张的长笔画，一些疏密随意的排列章法，正是汉简丰富多变、潇洒浪漫的生动体现，也是汉简的魅力所在。
（图片由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管理局提供）
